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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鹿記

第兩百四十三章 都是五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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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鹿記:第兩百四十三章 都是五五開

    崔氏這幾名劍師眼睜睜的看著沖謙老道和耶律月理往裡面走,一點都不敢動彈。

    尤其沖謙老道從他們身邊走過去的時候,他們只覺得脖子上和心脈之中都是涼颼颼的,就像是被一柄劍指著。

    「什麼人敢來撒野!」

    沖謙老道和耶律月理才走了幾步,一名身穿深青色勁裝的劍師從第二進院落之中掠了出來,發出一聲厲喝。

    沖謙老道眉梢微挑,冷笑道,「沒死過?想早點死?」

    這名劍師修為已至七品,但越是如此,他只是和沖謙老道眼神一對,就瞬間渾身泛起凜冽的寒意,整個臉頓時煞白,「宗…」

    吐出這一個字之後,他直接退了一步,接下來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這名劍師退後一步的剎那,一名身穿白衣的劍師出現在了第二進院落之中,他微眯著眼睛看著沖謙老道和耶律月理,聲音微寒道:「沖謙道長,哪怕你有通天之能,到這裡來也是用錯了地方,這是私宅,不是你宗聖宮的後山。」

    「白有思?」沖謙老道頓時微諷的笑笑,「滄浪劍宗果然出息了。」

    白有思面色微變,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耶律月理卻認認真真的說道,「是我要進來看看,他是給我面子,照看著我的,若不是我求著他來,他倒是沒興趣進來。」

    白有思看著耶律月理,直覺這女子不簡單,「你是何人?」

    耶律月理平靜道,「你讓崔氏能說得上話的來就知道了。」

    「夜食兄。」

    白有思只是往後看了一眼,院落之中便有一名修行者對著內里喊了起來。

    崔夜食也已經聽見這外面的動靜,聽到這一喊,頓時飛快的掠了出來。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耶律月理看著崔夜食,淡淡的說道,「我要進這院子看看熱鬧,你說我能還是不能?」

    她現在染了頭髮,說話又完全是長安的口音,崔夜食雖然心中有些懷疑,但一時卻不能肯定,他心中猶豫,還想出口問詢,但此時耶律月理卻是又說了一句回鶻話。

    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連崔夜食都不知道,但她幾個發音卻給人無比玄奧和神秘的感覺,甚至空氣里響起了一陣陣奇異的回音。

    她明明是站在院落之中說的這句話,但給人的感覺,她卻像是站在一座巨大而空曠的殿宇之中,而且這聲音在殿宇的頂端飄蕩。

    「是神女?」崔夜色駭然變色,他直接對耶律月理躬身行了一禮。

    崔氏在關外多有布局,之所以和顧十五結仇,便是因為許多年的布局被顧十五一手給阻了。

    但對於崔氏而言,顧十五隻是一根難拔的釘子,但回鶻,則是他們在關外的東家。

    「回鶻神女?」

    白有思也反應了過來,大吃一驚。

    耶律月理卻是平靜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們放心好了,我就是正巧路過,發現這院子裡厲害的人物特別多,進來看看而已,我不打擾你們,看到了什麼,我也不會往外說的。」

    「兩位請。」

    崔夜食陪著笑臉就在前面帶路。

    崔氏迄今為止還未能和回鶻神女搭上關係,他現在已經成了和回鶻神女搭上話的崔氏第一人。

    「鄙人崔夜食,神女在長安有什麼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差遣。」

    崔夜食一邊催促前面幾個人趕緊準備好兩張最舒服的座椅,一邊極盡討好之能,「若是沒事想在長安轉轉,也可以讓我帶路。我在長安已多年,長安哪些東西好吃,哪些地方有些看頭,我都清楚得很。」

    「嗯好,我想吃用兩種酒醃製的羊臉肉,用石頭壓緊後切的那種。」耶律月理一臉認真的說道。

    「那是鶯歌樓的名菜,要不我一會就讓人送來?」崔夜食馬上興奮起來。

    耶律月理依舊是一副平淡臉,「好的。」

    沖謙老道鄙夷的看著她,這小蠻女倒是挺會見縫插針的差使人。

    顧留白站在第三進院子裡,一看到耶律月理和沖謙老道進來就無語了。

    他可沒覺得這神叨叨的神女對晉鐵會有什麼興趣,那肯定是哪裡出了什麼岔子,這耶律月理肯定知道這晉鐵是他假扮的了。

    「這回鶻神女這麼厲害?易容出來做這種事情她都能未卜先知?」五皇子在顧留白身後偷笑道,「這神女長得挺好的啊。」

    顧留白現在是晉鐵,否則他肯定對這五皇子狂翻白眼。

    「我就是來看個熱鬧的,有什麼熱鬧就趕快讓它開始吧。」耶律月理一副壓根不認識「晉鐵」的模樣,只是對著崔夜食如此說道。

    崔夜食就如同得了聖旨一樣,把頭點得跟搗藥錘似的。

    就一會的功夫,原本空空蕩蕩的第三進院子裡,就站滿了人。

    「我這晉鐵這麼熱門了?」

    顧留白也有些無語。

    光看看這些人一簇簇的站位,他都可以輕易判斷得出來,至少有四五黨人。

    「真出息。」

    沖謙老道一眼掃過,看清幾個滄浪劍宗的人的面目,他就頓時鄙夷的笑了笑,再看到幾個身穿淡黃色和玉白色道袍的修為,他更是鼻子裡哼哼了一句,「白雲觀的人也來湊熱鬧?」

    耶律月理倒是難得的笑了笑,道:「咱們都來湊熱鬧了,他們算什麼。」

    沖謙老道點了點頭,他倒是覺得這小蠻女難得說了一句中聽的話。

    「晉鐵兄弟。」

    當著這麼多人,尤其是回鶻神女的面,崔夜食對顧留白就越發客氣。

    他心底里自然希望「晉鐵」好好表現,讓這些到場的人都看得滿意。

    「來的都是長安洛陽的厲害人物,你在他們面前好好表現,今後有的是好處。」

    他輕聲在顧留白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放手施為,不要緊張,和你對敵的人也不會傷了你。」

    顧留白自然就是之前那副拘謹認真的姿態,「多謝崔兄提醒。」

    兩名身穿淡綠色袍服,連手中的劍鞘也都是幽清的泉水色澤的劍師同時微微皺眉。

    這兩名劍師只要走在長安或是洛陽的街頭,很快就會被人認出來。

    兩人都是名劍師。

    其中一名劍眉星目,面容英俊的劍師叫做蕭真末,是此時滄浪劍宗宗主蕭真微的親弟弟。

    另外一名身材高大,長著一張國字臉的劍師叫做方顏,是蕭真微的四師弟。

    兩人都不是那種閉門靜修,依靠真氣修為博取名望的劍師,而是經常和人比劍,極為注重實戰的修士。

    這兩個人過往十來年裡,見過各宗各派的厲害劍師少說也上百個了,但怎麼說呢,厲害的劍師自然有著與眾不同的氣度,但眼下這晉鐵唯唯諾諾的樣子,可真沒什麼氣度可言。

    往長安的人多處一丟,恐怕第一眼看著這晉鐵的人,都會覺得這人最多就是某個權貴家裡的護院,連教習都算不上。

    兩人原本還都想第一個和此人較量,但聞名不如見面,一看之下,兩個人都沒有了爭先的心思。

    兩人對「晉鐵」有些嫌棄,沖謙老道卻是用更為嫌棄的目光看著這兩人。

    顧留白是郭北溪的弟子,這兩個人和郭北溪是一個輩份的。

    看滄浪劍宗這架勢,到時候比劍恐怕不太要臉,恐怕是覺得這一輩的弟子靠不住,要上他們這一輩的人了。

    崔夜食倒是一點都不想讓耶律月理乾等。

    他看著明顯有些嫌棄的兩個人,心中暗罵了一聲,臉上卻笑得越發和煦,「蕭兄,方兄,你們兩位哪個先指點指點晉鐵兄弟?」

    蕭真末和方顏在滄浪劍宗地位上沒什麼差別。

    但蕭真末比方顏要小個幾歲,見方顏不主動出聲,他便上前了一步,淡然道,「那就由我先來討教晉兄的高招吧。」

    顧留白馬上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蕭真末眉梢微挑,心中有些不耐,「在下蕭真末。」

    「滄浪劍宗的名劍師!」顧留白馬上裝出大吃一驚的樣子,接著又道,「那蕭兄劍下留情。」

    蕭真末點了點頭,「我自然是點到為止。」

    顧留白訕訕一笑,道:「那我先出手了?」

    蕭真末很無奈的應了聲好。

    他只覺得這人雖然客氣,但實在有些拘束了。

    但他才剛剛應聲,眼前唰唰唰三聲裂響,三道寒芒已經以驚人的速度朝著他面門、咽喉和胸口而來。

    這三道寒芒剎那顯現,他一時都來不及感知哪一劍才是最後襲來的真正劍路。

    顧留白出劍之前,無論是滄浪劍宗的觀察團,還是白雲觀的人,還有一些來自連沖謙老道也不明來歷的修行地的修士,看著晉鐵的眼睛裡多少帶著些懷疑和嫌棄,但顧留白現在一出劍,這些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腦海里同時冒出一個念頭,「這麼快?」

    顧留白現在一點都沒留手。

    滄浪劍宗稍微厲害一些的修士,之前五皇子和裴雲蕖給他弄過一份名單,蕭真末和方顏自然都在其中。

    這蕭真末面相看起來最多二十七八歲的模樣,但實際已經年近四十。

    七品上階修行者,雖說距離七品巔峰還差那麼一點,但按照那份名單里的介紹,這可真不是他資質不行,修行得慢,而是刻意為之。

    簡單而言,就是穩紮穩打,不急不躁,一步步的根基都打得異常堅實。

    但凡只要這麼做的修士,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知道自己鐵定能晉升八品,為的就是修出個厲害的神通。

    這樣的人物,當然不能純粹的用真氣修為來衡量。

    天竺送過來的那兩件所謂的小邪物,顧留白早就讓喬黃雲幫忙取了回來,這個時候海市珠就帶在身上,這東西他早就試過了,能夠遮掩或是改變真氣法相,所以面對蕭真末這樣的對手,除了沒用滄浪劍宗的劍招和身法,其餘方面是直接就用了全力。

    蕭真末絕非銀槍蠟樣頭,這「晉鐵」出手雖快,但他心中鎮定得很,三點寒芒過來,他直覺刺向自己咽喉的那劍才是真正的劍路,然而就在他長劍出鞘,劍光亮起的剎那,他突然面色大變,體內如大浪轟鳴,腳下真氣一炸,整個人就像是被一朵浪花衝起一樣,瞬間往上拔高。

    叮的一聲。

    他手中長劍巧之又巧的點開了襲來的長劍,與此同時,他的身體略微前傾,手腕翻動,長劍捲動之間,一潑劍氣行雲流水的朝著顧留白反擊過去。

    他往上拔高,顧留白卻與之相反,他毫無花巧的往下一蹲,這一潑劍氣就從他頭頂上方飛了過去。

    裴雲蕖看著忍不住想笑。

    她第一時間想到了陳屠。

    這往下一蹲就跟蹲坑似的,毫無美觀可言,感覺得到了陳屠的精髓。

    她這個時候算是外行看熱鬧,但滄浪劍宗和白雲觀以及其餘那些修為很高的觀戰者,卻是內行看門道。

    顧留白這一出劍,往下一蹲,他們頓時看出了門道,在場所有滄浪劍宗的人心中都是一凜,就連白有思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蕭真末雖然應對得看起來行雲流水,信手拈來一般,但在場的滄浪劍宗觀察團沒有弱者,他們直接就都看了出來,蕭真末一開始是感應錯了這晉鐵的真正劍路。

    刺他胸口的那一劍,才是最後運行的真劍。

    但他以為是刺喉嚨。

    能誤導蕭真末,這是什麼手段?

    而這接下來的一坐,完美避開蕭真末的反擊,這晉鐵給他們的感覺,就像是未卜先知一樣,早就料到蕭真末會這樣出劍。

    這種反應,不只是讓他閃避起來更加輕鬆,更是為他贏得了更多的出手時間!

    顧留白的劍上已經發出嘶鳴聲。

    大量的真氣以驚人的速度貫入,他這蹲下來的一剎那,所有滄浪劍宗的人心中一凜的同時,直覺他的劍要挑向蕭真末右膝蓋處。

    蕭真末此時的劍剛隨著翻腕上去,運行至身體左側前方,這一劍刺向右膝蓋處,選擇的點的確很刁鑽,比較難防。

    蕭真末這種級數的劍師,感知到對方劍路的剎那,腦子裡根本不用去想,身體直覺就能做出反應。

    他的身體微向右擰,整個人側轉過來,劍順勢下滑,劍身上就像是醞釀著一朵浪花。

    然而就在此時,他心中生出匪夷所思的感覺。

    該來的劍沒來。

    不該來的劍卻來了。

    那原本應該刺向他右膝蓋的劍,居然還遲鈍了一下,刺向了他下身。

    按理而言,出劍有所遲鈍會讓人更容易應付,但「晉鐵」的這一下遲鈍,卻讓他劍勢已成。

    他這一招劍招,已經用了出來。

    他不得不強行變招。

    轟!

    他體內再次轟鳴。

    真氣的劇烈涌動讓他的喉嚨里不受控制的發出一聲悶哼。

    體內大量真氣的傾斜和晃動,讓他的整個身體在剎那間不合情理的往一側甩飛出去,強行依靠滄浪劍宗秘法閃避這一劍的同時,他已經無需用劍去格擋「晉鐵」撩向他小腹的這一劍。

    他手中的長劍瞬間改變去勢,一道道劍氣在劍身上互相推送,一股強勁的劍氣竟真的在空氣之中形成一道白晃晃的大浪,朝著顧留白橫掃過去。


    「滄浪劍宗的秘劍還真的能形成這樣大浪般的劍氣,這麼兇猛?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八品的神通。」看熱鬧的裴雲蕖差點喝一聲彩。

    怪不得滄浪劍宗這些年壓過一眾劍派,這滄浪劍宗裡面的厲害劍師,果然不是那些尋常的七品劍師所能比擬的。

    但這念頭一閃而過,看見顧留白的應對時,她差點憋不住笑出聲來。

    顧留白真的如同陳屠附身。

    那一條大浪形成的剎那,顧留白毫無花巧的撤劍,雙腳往後一個大跳,又是往下蹲坑般一蹲,直接避過了這一道神通般的劍氣。

    這一跳跳得遠,兩人之間拉開了一丈有餘。

    蕭真末一劍反擊落空,體內真氣激盪,身子兀自不斷晃動,他只覺得無比難受,腦子裡卻有種強烈的直覺,這「晉鐵」怎麼好像對滄浪劍宗的劍法如此熟悉。

    顧留白此時心中大定,還有種說不出的感慨。

    居然比想像的還要容易一些。

    這蕭真末肯定比他之前遇見的那些七品劍師都要強,而且不是強一點點,然而和蕭真末對上,他打起來卻反而更加輕鬆。

    滄浪劍宗的這些劍招刻在了蕭真末的骨子裡,同樣也刻在他的骨子裡。

    蕭真末的劍勢還未成時,他就已經感覺到了蕭真末接下來要用的是什麼劍招。

    而且讓他莫名的感慨的是,哪怕是蕭真末這樣的人出劍,他的劍招和郭北溪的劍招相比,還是有著很大的不如。

    可能正如當年郭北溪所說,所走過的路越多,心胸越寬廣,不限於個人與眼前之名利,或許才真正看到天地之寬廣,才能真正用得出那種銀河落九天,星垂大江闊,捲起千頃浪的氣魄和神髓。

    郭北溪還和他說過,他也是出了洛陽,一路往西北行,經過了很多事情,才忘卻了自身的榮辱和成敗,掃去了那名利糾纏,才真正領略了那些大江大河的壯闊之美。

    而眼下,蕭真末的這些劍招用得已經很好,從技藝上而言似乎沒有什麼瑕疵可以挑剔。

    然而卻偏偏少了那份神韻,那份氣魄。

    他的河,他的浪,依舊是在地上流淌著的。

    但郭北溪傳授給他的劍,他現在所領悟著,所用著的劍意,卻像是來自於天上,奔涌於天地之間。

    雖說只是短短的兩個照面的交手,但顧留白現在已經確定,自己僅憑陰十娘傳給自己的虛空七劍之中的前五劍,僅憑自己所知的那些滄浪劍宗之外的零里零碎的劍法,就足以擊敗這蕭真末。

    他現在拉開距離停頓下來,是要試試自己不搶攻,讓對方搶攻的情形之下,自己是否還能夠不損傷分毫的取勝。

    他這段時間和晉鐵接觸得多,模仿晉鐵的神態更是惟妙惟肖。

    這一拉開距離,看上去就是一副謹慎和謙卑的姿態。

    蕭真末此時看著他,已然沒有之前小覷的心態,他微皺著眉頭,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對我滄浪劍宗的劍法如此熟悉?」

    顧留白畢恭畢敬的模樣,正色回答道:「之前在裴府和那少年一戰,對他的劍招倒不是特別熟悉,但對他的身法和劍意,倒是有些熟悉了。」

    他這麼一說,連五皇子都覺得這解釋沒得挑剔。

    果然,一群滄浪劍宗的人都是不由得點頭,豁然開朗的感覺。

    崔夜食則更是腦補得厲害,他覺得這晉鐵比上一次和自己比劍時,又厲害了一個檔次。

    他心中斷定,這人真的就是傳說中的那種劍痴,估計這段時間那少年的影子和身法一直在他腦子裡盤旋。他別的什麼都記不住,能記住的就只是這劍招和修行之法了。

    最近也就是得了崔氏和那些長安門閥的助力,這人的實力就如此肉眼可見的增長,那若是真讓他得了一些絕世的秘法,那還得了!

    崔夜食心中打定主意,今後對這晉鐵招攬的力度絕對要加強。

    「你並非泛泛之輩,我不用全力也勝不了你,你接下來小心了。」蕭真末倒也算實誠,沉吟著說了這一句之後,才慢慢的朝著前方出劍。

    突有風雨聲大作。

    在這一剎那,在裴雲蕖等人的感知里,他的身體就像是變成了無數條的街巷,有風雨在這些街巷之中穿行,風吹動著瓦上的枯草,大雨墜落,無數水流在屋檐上飛速的流淌,墜落在地面。

    一股磅礴的氣息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真氣的激盪使得他身外自然形成法相。

    大團大團的烏雲在他的身外形成,內里如同有暴雨在醞釀。

    與此同時,他淡青色的長劍上開始流淌凝結成實質的劍氣。

    一道道如晶瑩水流般的劍氣,脫離了劍身,朝著前方流淌,漸漸形成一條七尺來長的蛟龍。

    顧留白靜靜的看著這一劍。

    「萬頃天水覆,劍如雲中蛟。」

    他的腦海之中出現了這一道秘劍的名字,然後他也出劍。

    轟!

    他的體內也響起一聲巨大的轟鳴,就像是有一座巨山狠狠墜地。

    他體內的真氣瘋狂的下墜,一股可怖的力量狠狠衝擊在他腳下的地面。

    地面微微凹陷。

    一圈若眼可見的氣浪以他為中心,瘋狂的往外擴張。

    蕭真末的腳下響起細微的水流聲。

    他身外那團團烏雲的真氣法相,莫名的有些散亂。

    他的身影才剛剛往上方起勢,雙足才剛剛離開地面,這個時候他的視線之中,那「晉鐵」已經轟然往上彈起。

    蕭真末深深皺起了眉頭。

    不知為何,他感到了致命的威脅。

    一聲厲嘯從他的唇齒之間迸發而出,伴隨著這聲厲嘯,他的長劍以驚人的速度往上撩起。

    劍如雷電,劍氣為蛟。

    烏雲翻滾之中,就像是有一道閃電和一條蛟龍,同時向顧留白襲去。

    顧留白身體裡再起轟鳴。

    他手中的長劍毫無花巧般朝著蕭真末的頭頂劈下。

    看上去就是軍中任何一名武者都會的一招「力劈華山」。

    蕭真末眼瞳深處湧起不解的神色。

    這一招雖然走純粹的剛猛之道,但變化不足,即便能夠以力破法,強行斬掉他的劍氣蛟龍,但接下來又如何應對他手中長劍的風雨?

    轟!

    顧留白劈下的長劍已斬中蛟龍。

    龍首瞬間潰散。

    蕭真末身體一震,他剛剛騰空的身體被強大的氣勁壓制,雙足再次落在地上。

    然而他的劍勢依舊往上,手中長劍的劍身上風雨已成,無數陰黑色的劍氣和一道道晶瑩的水劍以比他的劍尖更快的速度,朝著顧留白的胸口涌去。

    此時顧留白那一劍劈碎蛟龍,長劍往下,似乎根本來不及變招阻擋那些風雨,然而也就在此時,他的整個身體在空中翻轉起來。

    他沒有去收劍勢,而是以手中這柄劍和其中貫注的大量真氣,帶動自己的身體往下,旋轉起來!

    他的劍原本去勢已盡,但隨著身體往下的旋轉,劍上竟然也潑灑出一圈罡風。

    這一圈罡風將那些風雨盪開,就在崔真末已經下意識的變招,劍朝著他的腰身斬去的剎那,他的劍竟然無比陰險的從雙腿之間刺了出來。

    身體蜷縮成一團,劍卻從雙腿之間刺了出來,而且無比精準的刺向蕭真末持劍的這條右臂!

    蕭真末的眉頭深深皺起。

    原本朝著手中長劍在瘋狂涌動的真氣,在此時朝著他的手臂倒灌而回,與此同時,他的五指鬆開,手中的劍被他的真氣牽引,如有生命般滑到了他的手臂上。

    叮的一聲,他的手臂上湧出一團火星。

    顧留白的這一劍,點在了貼在他手臂上的長劍劍身上。

    蕭真末呼吸一頓。

    他的整條手臂被震得酸麻不已,這「晉鐵」的真氣雖然並不剛猛,但這刺出的一劍顯然不是倉促之中完成,他這劍內的真氣充盈得很。

    轟!

    他的身體如同被一個大浪拍起般往後退去。

    他體內的真氣運行雖然不受妨礙,但高手之爭,只是剎那,他直覺自己這一剎那無法控制自己的劍,對方若是有餘力追擊,那自己就已經敗了。

    但眼睛餘光之中所見的畫面,讓他還是鬆了一口氣。

    那「晉鐵」刺出那一劍之後,似乎也沒有想好後招,或是說體內真氣也來不及運轉,所以也只是穩穩落地,卻是沒有乘勢再施展出什麼迅捷至極的劍招。

    「蕭兄的用劍真是神乎其技。」

    這時候顧留白卻是又反而往後退了一步,他直接手腕一動,將劍回鞘,然後又一臉討好的樣子,說道,「我真氣修為遠不如蕭兄,身法和劍招的變化也不如蕭兄,我這一劍刺不中蕭兄,接下來便不用比了。諸位若有興趣,倒不如聽我說說,蕭兄和那顧凝溪之間有何不同。」

    他這幾句話一說,不論是蕭真末還是在場的所有滄浪劍宗修士,都覺得此人說話真誠,但這話落在沖謙老道耳中,沖謙老道卻是不斷的冷笑。

    這不完全都是反話。

    顧十五這小子顯然是已經徹底探出了蕭真末的底子,若是真正廝殺,方才那一劍過後,蕭真末已經落敗,所以在顧十五看來,是壓根不用再比了。

    蕭真末此時對這「晉鐵」已經完全改觀,哪怕對方看上去依舊一臉謹小慎微的瑟縮模樣,滿臉寫著討好,但對方如此出身竟能擁有如此的劍道造詣,他此時心中敬重得很。

    於是他躬身行了一禮,正色道:「請晉兄仔細說來聽聽。」

    「實不相瞞,我方才那翻身一劍,是從顧凝溪那偷師學來的。」顧留白裝出苦笑的模樣,「那少年和我們對敵時,便用出過類似這樣的劍招,他原本看似劍勢已盡,但卻硬生生靠著身法,依靠身體的翻轉帶動新的劍勢。」

    他頓了頓之後,看著面色更加凝重的一群滄浪劍宗的人,認真說道,「和我相比,他的身法自然要靈動很多,真氣運行也更為順暢,他的變招比我快很多。若是和蕭兄相比,他的真氣力量大有不如,甚至比我也似乎有些不如,但恕我直言,他的身子更為輕靈,以至於他起落之間變化特別快,特別迅疾。我和他比劍,總感覺自己的應變會慢半拍。」

    一群滄浪劍宗的人面色瞬間難看起來。

    蕭真末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晉鐵」,認真道,「晉兄不必遮掩,實話實說我等反而更加感激,平心而論,若是按照晉兄的看法,若是換了那顧凝溪,他翻身刺出這一劍之後,是不是能夠馬上追擊,而且身法不會比我慢?」

    顧留白這次絲毫都沒有說謊,他點了點頭,誠懇道,「的確能夠追擊,而且方才出劍的姿態都不會我那麼生硬,不會那麼誇張。他翻身出劍的速度,有可能更快。」

    這下連純粹看熱鬧的裴雲華和裴雲蕖等人都聽明白了。

    這意思是別等下一劍追擊了。

    若是真正的顧留白出那一劍,這蕭真末也來不及用真氣牽引劍身來抵擋這一刺。

    那一劍就應該直接刺穿他的右臂了。

    崔夜食和崔雁鳴等一些崔氏的高手,此時看著「晉鐵」的目光就更為複雜。

    尤其崔夜食和崔雁鳴心中越發肯定,這廝上次是為了討好自己,故意顯得五五開的。

    關鍵這晉鐵怎麼看上去和誰都能五五開?

    再聽到「晉鐵」說那綠眸翻身出劍的速度會更快,他們心中就同時咯噔一下,覺得那綠眸的強悍程度再次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蕭真末沉默了下來。

    連一向驕傲的白有思此時都是臉色沉重得很。

    這晉鐵說得再客氣,其實道理也講得很清楚,那綠眸除了真氣不如,無論是身法還是劍法的變化,都要比蕭真塵快出很多。

    那可能斗個兩三個照面,蕭真塵就已經落敗了。

    若是在此之前,哪怕是什麼德高望重的前輩,說蕭真塵肯定不是綠眸的對手,那白有思和這一群滄浪劍宗的修士肯定嗤之以鼻。

    但晉鐵現在他們的面前露了這幾手,再這麼中肯的分析下來,卻不由得他們不信了。

    蕭真塵身後的方顏此時也對晉鐵行了一禮,認真問道:「那看來要穩勝他,只能不吝嗇真氣,以磅礴的劍氣一開始就徹底壓制他的身法了?」

    此言一出,白有思的臉色頓時緩和下來。

    難纏歸難纏,但也並非沒有對付的法子。

    而且這是挑戰整個劍宗,倒不是一場定輸贏。

    顧留白心中暗笑,但面上卻是一本正經,「都是自己人,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他這才修了多少年,體內能積蓄多少真氣?他和我們許州晉氏對敵,就一丁點大氣磅礴的劍氣都沒用出來。這說明他捨不得用多少真氣。既然真氣不足,那肯定要在這方面制他。」

    說完這些,他還裝模做樣的嘆了口氣,接著道:「只可惜我許州晉氏的修行者,包括我在內,一個真氣修為有蕭兄這種級數的都沒有。其實哪怕有個三四個我這般模樣的,就和他耗著真氣,他也早就落敗了。」

    聽著他這幾句,白有思等人頓時心中大定,那方顏更是微微一笑,知道自己接下來也不用再和這「晉鐵」比試了。

    崔夜食一看這滄浪劍宗眾人已經十分滿意,他也心中高興,對著顧留白道,「晉兄說笑了,別說許州晉氏能有三四個你這樣的修士,哪怕只是兩個你這樣的修士,那還得了?晉兄你這和人比劍,似乎遇到誰都能五五開啊。」

    顧留白馬上受寵若驚的樣子,笑道,「哪裡,都是諸位讓我而已。」

    白有思心中一動,只是沉吟了一個呼吸的時間,便出聲道,「晉鐵兄弟,許州晉氏的池塘實在是小了!不知你有沒有興趣,進入我滄浪劍宗修行?」

    白有思這一開口,崔夜食瞬間就急了,這他媽的要是直接被滄浪劍宗弄進山門裡頭,那他們崔氏連口湯都喝不到了。

    一堆堆東西都白送了。

    顧留白瞬間裝出眼睛放光的樣子,但隨即卻是又失望的嘆了口氣,道:「早知道就不答應杜氏了,白兄,我現在倒是不能答應進滄浪劍宗了,因為我已經答應杜氏做杜天鵬的老師,而且已經開始教劍了,若是我進了滄浪劍宗的山門,這再對這杜氏傾囊相授就不妥了。」

    「好事多磨,此事不急,一聽晉兄這說法,就知道晉兄是一諾千金之人。」崔夜食連連出聲,他面上是幫晉鐵開脫,生怕白有思心中不悅的樣子,實際上是趕緊攪局把這話題岔開。

    白有思倒是看這晉鐵越發順眼,他點頭笑了笑,心中卻是想著,那這簡單,到時候直接將那杜天鵬也收進滄浪劍宗,不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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