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文tw.yxbooks.com

    八月十五。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雲山之巔。

    雲山有多高？曾有絕世高手親自以足丈量，之後昭告世人：十八萬三千七百二十一步爾。

    從山腳往上望，即便望穿雙眼，你只能瞧見尚不到半山腰的繚繞雲霧，以及北側奔流而下的瀑布。

    山巔無木，一片青黃相雜的草甸上，一黑一白兩個高挑卓絕身影迎風而立，衣袂獵獵飛舞。

    兩位的眉睫之處都結了一層薄薄的霜，清冷的月光一照，仿若兩座精妙絕倫的雕塑。

    身著白衫之人，是天罡盟盟主「竹間客」林思涵，成名絕招是「催雲九劍」。

    身穿黑袍之人，是玄魔教教主吳喋雪，他的獨門武功「無相神功」讓武林人聞之色變。

    正魔兩道，自古勢不兩立。

    何況這正魔之首還有一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死穴：他們都曾愛慕當年的天下第一美人云闌珊！

    好在雲闌珊慧眼識珠相中了林思涵成為入幕之賓，然當年林家婚禮上那場搶親大戰至今讓人津津樂道。

    甚至有好事者將三人之間的情感糾葛編成了戲本子，偏生還有許多不怕死的看客點了這齣戲。現在這齣戲仍有話本流傳在世，卻無人再看無人敢演，畢竟曾經看過曾經演過這齣戲的人都死絕了。

    吳喋雪這個活閻王讓人三更死，就不會留人到五更。

    從那以後，每年八月十五，花好月圓夜，他倆都會相約於雲山之巔，決一勝負，有時是林勝，有時是吳勝。

    如何知道是誰勝？

    看誰先下山就成了。

    風水輪流轉，已是整整十八年。

    每年天罡盟和玄魔教都會有人放話出去，說今年必將只有一個人能夠下山，而這人當然是他們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主子！

    然而翌日，守在山腳下的擁護者們總是可以相繼看到他倆鮮活矯健的身影飛下山來，林思涵御劍，吳喋雪踏林，施施然若大風起，飄飄然似溶溶月。

    此時，所有人不免會在心中暗贊一聲：頂尖高手就是牛！都是拼內力，受了傷都完全看不出來！要是能親眼看到他們打一場，就是馬上死掉也不悔此生了。

    或許你會問，既然如此感到好奇，連死都不畏懼，為何不上山觀戰？

    年輕人，你在說笑嗎？

    林思涵和吳喋雪的武功如此深不可測，如果不怕周身經脈被震斷從此當一個生不如死的廢人，倒是可以冒險一試。

    另會有好事者在山腳下擺起賭局，賭看今年是誰贏，每次兩邊押的人都不相上下，結果自然是一半哭泣一半瘋笑。

    風正妙，月正絕。

    月下有桌，桌上有壺，壺中有酒。

    美若仙境的山巔之上，林思涵與吳喋雪相對而坐，四目相視。

    他們的眼神有一絲奇異，卻完全沒有世人臆想中的刀光劍影。

    他們各自執起面前的那壺酒，唇間笑意流轉，而這酒，是從雲山之中只有他倆知曉的秘洞裡挖出。

    「『詩酒雙煞』尹心愁所釀的『賽杜康』果真名不虛傳，入口如黃連，過喉如割舌，進體如蝕骨，心尖卻繞有餘香。只可惜斯人已逝，待這酒喝完，我們從何處尋這好酒去？」

    吳喋雪的一張臉長得極為標緻，說標緻還是太謙虛了，一顰一笑之間，足以艷壓群芳，奈何周身散布的陰騭之氣太盛，讓旁人完全不敢去注意他的長相究竟如何。

    當然，這「旁人」自然不包括與他相交多年的林思涵。

    「一滴勝千杯，一人勝千人。今朝有酒今朝且醉。」

    林思涵隔空敬了吳碟雪一杯，仿佛真有些醉了，清俊的臉上浮動一層紅暈，眼光也變得有些迷離起來，就像被輕霧籠罩的春日竹林，清雅幽靜，不似人間之景。

    他忽地輕嘯一聲，側身拔劍，於斷崖之上，圓月之中，劍走龍蛇，衣帶當風。一套「催雲九劍」從第一式到第九式如行雲流水依次使出，點撇勾捺刺劈，風起、雲涌、樹動、影搖、眼花、心醉，矯若游龍、翩若驚鴻，猶如謫仙下凡塵，不染世間煙。

    吳喋雪面帶淺淺微笑觀望，暗自用真氣將空氣中的若干細微浮塵揮去，不讓其沾上劍舞之人的衣袍一角。

    世人不知，林思涵與他同時師從妙空空真人門下，幾番出生入死，情比金堅，林雖被他攪了婚禮，有些薄怒，但也不曾因此心存芥蒂，反而體貼自家兄弟佳人求不得的悲傷憤慨，自己先存了幾分赫然與歉意。

    八月十五比斗之約，不過是為了在世人面前做一場秀，畢竟二人當時已各自在黑白兩道混下了名聲，平日裡不便見面，便乾脆約定了每年的八月十五為相見之期。

    酒過三巡，這「賽杜康」是世上不可多得的佳釀，尋常人一沾即醉，他倆卻是各自已飲下了一小壺，仍無半分異狀。

    「思涵，待我神功練至第十層，可能會心性全失、走火入魔，屆時還請你不要手下留情。」吳喋雪笑著又飲下一杯。似笑非笑地瞟向林思涵，心裡忍不住罵了一聲「呆子」，他沒說出口的一句話是：無相神功練到第十層之後，還有一個神奇的功能——可以隨意轉換性別。

    他這些年，著實一年比一年妖冶，林思涵卻仿佛沒有絲毫察覺。

    當年，世人皆知他搶的是雲闌珊，只有他自己與雲闌珊心知肚明，他真正想要搶的是對面之人。

    林思涵俊俏的丹鳳眼閃過一絲痛色，啐道：「大不了將你這一身武功給廢了，你還是得陪我喝酒。」

    吳碟雪一向以冷酷絕情威震玄魔教乃至整個武林，林思涵卻始終知道他內心藏著的是怎樣的一顆赤子之心。

    當年吳喋雪作為玄魔教內應，本應與林思涵裡應外合，一舉攻破玄魔教老巢，卻不料上一任老教主居然在計劃實施前夕走火入魔，讓已是玄魔教長老之一的吳喋雪臨危受命，接任玄魔教教主之位。

    三天之後，林思涵便收到了吳喋雪的親筆血書。

    「天下之道，正邪互生；餘孽難盡，春風又生；不如交予我，來換個新天。」

    林思涵看完那血跡斑斑的短箋後，一言不發，帶人退去，仿佛這一場計謀從不曾策划過，他直接用君子坦蕩蕩的行動來表達了對吳喋雪的信任，甚至願意為之承受了不少武林前輩的責難。

    而吳喋雪縱然年少輕狂，卻的確很有幾分能耐，加上鐵血手腕，多年整頓下來，如今的玄魔教，秩序井然，雖仍舊掛了一個魔教黑道的名號，卻早已不可與當年同日而語。

    「非我言重，而是你不知曉無相神功的厲害，你如果不下死手，就該我替你收屍了。」吳碟雪一瞬之間面色凝重。

    「不如，我們今天來切磋一下，已經有十多年不曾與你過招，早已手癢。」林思涵面沉如水，做了個「請」的手勢。

    吳喋雪笑而不語，將壺中之酒一飲而盡，便以酒壺為武器，展開了非常「凌厲」的攻勢。

    但二人剛剛引動真氣，便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陣陣劇痛從腸腹之間蔓延開來，轉瞬他們的七竅已有黑血流出。

    天下兩大頂尖高手，居然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中了奪命劇毒！

    而且，這毒已經超出他們對於毒藥的認知，毫無頭緒，且真氣是引發毒氣的導火線，故又不能運功壓制，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死局！

    「不可同年同月同日生，卻可同年同月同日死，能與你同死，也算死得其所。」吳喋雪天性狂傲灑脫，乾脆大笑出聲，震得山石滾落。

    「世上能得一知己，我亦死而無憾矣。」林思涵仰天長嘯，與吳喋雪的笑聲互為呼應。

    笑落，嘯消。

    雲山之上不曾留有他們的屍身，不知是被野獸所噬，為有心人所葬，抑或是化為煙塵隨清風而逝。

    叱吒武林的兩顆泰斗級星辰就此隕落。

    消息一經傳出，江湖上便炸開了鍋，眾人都在暗觀形勢，這黑白兩道之首空缺，必然有覬覦之人沉不住氣，一番血雨腥風避無可避。

    但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三個月過去，仍是風平浪靜。

    不知內情的江湖人終於開始按捺不住好奇心，四處打聽，方知林思涵獨子林春歸已於八月十八在天罡盟三位副盟主的擁護下，悄然接任了盟主之位。而玄魔教也未出亂子，吳喋雪的養女狐不惑早已承襲無相神功，無人敢抗，於是也毫無爭議接任玄魔教教主之位。

    從此，世人皆知，北有狐不惑，南有林春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