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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禁之王

第二十章 安·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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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禁之王:第二十章 安·知·真

    「你,你剛才聽清楚我說的話了嗎?」

    知真姐的話堪稱石破天驚,岑冬生瞪大眼睛,還以為剛剛是自己聽錯了。

    「聽清楚了啊,冬生的意思是,你只要用了那個,我們就能更緊密地聯繫在一起了」

    知真姐眨了眨了無辜的大眼睛。

    「什麼聯繫?是主僕關係,你會成為我的奴隸,明白嗎?」

    「明白,我不是都說了嘛。前提是自願的話,那我完全沒問題啊。」

    她像課堂上回答老師問題的小學生一樣,一臉認真。

    「」

    岑冬生不知道這個時候該做出什麼反應好,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開始辛苦地嘆氣,總感覺自己剛才那些腦海內的糾結、煩惱,都成了笑話。

    他喜歡知真姐如今的性格,兩人這段相處的時光還挺愉快。但在他看來,如果自己真的用誘騙手段,等她意識到後,這種關係肯定就無法維持下去了。

    不過,情感問題甚至都可以放在一邊,在此之前——

    他已經親身感受過,最高位的特等咒禁,哪怕只是自己這種不完全的形態,都不是「甲乙丙丁」能碰瓷的。

    未來的安知真都不是尋常的特等咒禁師,而是在此之上的「祖」。連「甲三」等級,都能違背契約幹掉主人,像這等人物就算付出一定代價,不可能願意把弱點交給別人吧。

    真要幹了壞事到那時候,自己的下場會如何,他都不敢想,恐怕不是死亡這麼輕易。

    就算他能僥倖活下來,也不希望為了一點利益就給自己的未來挖個大坑,四處逃竄,在一個可怕敵人的陰影下惶惶不可終日。

    他已經想了很多、很多,但是

    他就從來沒想過,有個人會壓根不這事兒放在心上,就好像完全不在意個人的尊嚴或是自由會被剝奪。

    「唉。」

    他是經過了審慎的思考和決策做出的判斷,但安知真的反應卻是如此純粹,讓他深受震撼。

    就算是笨蛋也輕易說不出這種話。知真姐不是笨蛋,她只是全心全意信賴著自己。

    只不過

    這份情感是不是有點太沉重了?從剛才約定成為夥伴,她說到「一輩子只有一個」的時候,他就覺得有點奇怪了。

    一輩子倒是無所謂,但「只有一個」可就不一定了,大腿多抱幾根也不是壞事嘛。

    岑冬生收斂心神,搖了搖頭。

    「不要。」

    「不要嗎?我明明覺得是個很好的機會啊」

    知真姐好像是發自內心地在感到遺憾。岑冬生強忍住吐槽的欲望,一本正經地做出說明:

    「我們是夥伴吧?不是那種隨便的關係,怎麼可能對你用。」

    對方欲言又止,又說道:

    「好吧,以後我們可以再商量商量」

    你怎麼還沒完了?

    「沒有以後。」

    岑冬生加重語氣。

    「我認為夥伴關係的基礎,是平等。如果一方能完全控制另一方的主從關係,可算不上平等。」

    「——」

    安知真眨了眨眼,她沒有立刻回答,反倒是陷入了某種漫長的思考之中。

    「平等平等嗎」

    「這回輪到你發呆了?」

    岑冬生等了一會兒,見她沒說話,於是問道。

    「嗯,我在想一些事情」

    安知真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過,她很快就恢復常態,面帶笑容地詢問。

    「那你打算如何處理這件東西?」

    「我拿著就行。」

    岑冬生毫不猶豫地用真炁將其煉化,占為己用。

    煉了不代表要用,用了可能還會影響到「三才之數」,在沒有突破自己的命格之前,等於提前占了一個位置。

    但畢竟是效果奇特,世上僅此一件的稀罕物,說不定哪天就能用上呢。

    「欸,不打算對我用,卻又收起來難道是打算留著對別人用嗎?」

    知真姐的語氣怪怪的。

    「我可沒有那種對象。」

    岑冬生隨口回答。

    這個時候,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個微妙的念頭。

    ——說起來,血媒契倒是和《天魁權首》有著相似之處。

    只不過從效果上看,它比血媒契強大和霸道不知幾倍,可操控和影響的人群規模數量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雖然他並不清楚所謂的《天魁權首》,究竟是怎樣一種能力,至少從名字上完全看不出究竟,真讓人好奇。

    不過,既然現在兩人關係都那麼親密了,說不定有一天也能一睹真容?

    他搖了搖頭,將這個想法暫時甩出腦海,現在還不是做這事的時候。

    岑冬生開始與知真姐聊起之後的準備工作,大概就是如何煉化真炁,如何打好成為咒禁師的基礎,這對她覺醒命格有幫助。

    在聊了一會兒天后,安知真見他的臉色有些乏了,於是說道:

    「你剛醒,身體還沒適應,再躺著休息一會兒吧啊,對了,我還給你煲了湯,待會兒一起拿過來。」

    「等等,我還有個問題,那個咒禁師孔銀蓮,她去了哪裡?」

    「欸,不知道哦?我好像沒見過她,可能已經離開這裡了吧。」

    「離開了?」

    岑冬生皺起眉。

    「去了哪?」

    他下意識地想要起身,結果渾身的勁一下子泄了,整個人重新靠回床上。

    「好啦好啦,你看你,太會操心啦。」

    安知真語氣溫柔地安慰道。

    「你還是先休息吧,剩下的就都交給我好了。」

    交給你?現在還不是能交給你的時候吧話雖如此,在知真姐的安撫下,他還是乖乖地躺下了。

    *

    半小時後,安知真看著岑冬生在床上睡去。

    她用手托著下巴,在近處欣賞著青年的睡顏,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揚。

    這對她來說,是種人生頭一回經歷的奇妙體驗,光是看著某個人的臉,就覺得心情愉快,即便什麼都不做,也會覺得這段時間是有意義的。

    每天都會發現生活中的新奇之處,體驗過去人生中未曾體會過的情感,人心的微妙之處得以彰顯這也是這個男人帶給她的改變。

    「好了,我也有事情要做,可不能太沉迷於這種閒暇時光。」

    安知真戀戀不捨地起身,在離開這個房間前將湯碗拿走。

    中間還經歷了給他一勺一勺餵湯的環節,岑冬生本人當然不太願意,但終究還是拗不過她,只能聽話坐在床上等她餵。這一來一去又耗費了半小時。

    好在要處理的工作並不麻煩,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一邊哼著愉快的小調,一邊在盥洗台洗碗,看著冰涼的水流沖刷著水槽。

    安知真抬起濕漉漉的手,遮擋從窗戶筆直射入的陽光,沾著水珠的手如玉石般瑩潤,她又忍不住回想起了剛才和岑冬生之前的對話。

    「夥伴關係的基礎是平等呵呵,這句話說的真好。」

    似乎是某個長久以來一直困惑著她的答案得到解答,她感到心滿意足。

    「我都差點忘了這回事。儘管,真正的平等並不容易。」

    安知真懷著這份高昂的情緒,一路上都有人和她打招呼,她也都一一禮貌地點頭微笑回應。

    ——直到那兩人出現在她面前。

    她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孔銀蓮推著一架蓋著白布的輪椅,走到她面前。

    *

    「安安醫生我們又見面了。」

    掀開白布後,宛如侏儒般蜷縮在輪椅上,身體「縮水」了近一半,樣貌堪稱慘不忍睹的男人聲音混濁。

    他的雙腿消失不見了,上半身裹著繃帶,由於整個下巴都被撕裂,說話時候牙床暴露在空氣中蠕動,看起來頗為瘮人。

    「你居然還活著。」

    「是的,我還活著雖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變成這副樣子」

    旁邊的孔銀蓮面色蒼白,顯然傷勢還沒有休養好。

    兩人都是極度虛弱的狀態,儘管如此,他們還是來了,由此可見他們對那件東西的執著。

    安知真蹙起纖細的眉毛,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鄧榮先一步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你男人一樣在那場戰鬥中受了重傷他昏迷了整整一天兩夜,不是嗎?銀蓮的性格就是太謹慎了,如果她當時能搞清楚那傢伙的真實狀況,也不至於讓我們灰溜溜地滾蛋後再回來。」


    鄧榮說話的時候,止不住的血污從他的下半身和臉部流淌出來,被反覆浸染過的繃帶骯髒不堪,散發著異味。

    「你的男人,岑冬生,我知道他的名字了。那個混賬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他起初還能像過去一樣,用開玩笑般的口吻說話,但很快他的聲音就變得充滿怨毒,給人一種歇斯里底的感覺。

    「你太激動了。這裡是走廊上,還有別人。你會把我們的情報都曝光出去的。」

    孔銀蓮語氣冷漠,不愉快地皺眉。

    幾個人正站在走廊上說話的時候,偶爾有路過的鄰居,將好奇地目光投向這邊。

    若是起了衝突,肯定會有人報警,那就瞞不住了。鄧銀蓮還是不希望引起太多人注意的。

    「有什麼所謂!」鄧榮死死地抓住輪椅扶手,發出低沉的咆哮,「你以為我這副樣子變成了這副鬼樣子,還會在意別人嗎?!我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殺光」

    「安醫生,你可以不用搭理他。他已經失去了所有能力,要是做出任何無禮之舉,我會阻止的。」

    孔銀蓮說。

    「重要的是,我是來和岑先生交涉的。為了那件東西,我們願意交換,無論金錢,情報,與咒禁有關的物品或自願,還是別的,都可以商量」

    「——不必了。」

    安知真的臉上,再度浮現完美的微笑。

    「冬生他正在休息,我不想讓任何人打擾他。」

    「你是不是沒搞清楚狀況?這裡是你能說了算嗎?」

    鄧榮再一次開口打斷了她的話,整個人都顯得狂躁。

    「混賬我絕對要報復你們」

    他猛地抬起頭,血紅色的眼球死死盯著安知真。

    「你這該死的女人,一切都是你的錯,是你引發的我要折磨你,把你折磨到生不如死」

    孔銀蓮有點後悔把鄧榮帶過來了。

    她是在離開之前為了避免後續麻煩,所以在樓里轉了一圈,沒想到還真遇見了。

    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鄧榮的下半身被砸爛,還被惡戰波及,渾身燒焦,竟還能苟延殘喘,這份求生意志堪稱頑固然而,他畢竟沒有什麼「逆轉生死」的強大咒禁或禁物來扭轉局面,身上的傷勢已不可能復原,很難說還能活多久。

    雖然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情緒,畢竟這傢伙就算真的能活下來,下半輩子也只能當個廢人,未來的希望可謂渺茫。

    可說到底,一切悲劇都是他咎由自取。

    只是,這個男人如今已經變成了瘋狗,見人就咬。為了避免他引來麻煩,加上本人一直纏著,所以懶得和他爭辯的孔銀蓮,才會把他撿回來後帶在身邊,眼皮底下好管理。

    至於是要處理掉,還是事後找人扔了,那就要看情況了。

    早知如此——

    孔銀蓮面色一冷。

    雖然當了一段時間的同伴,但他們之間很難說有任何情感。既然鄧榮鐵了心要給她找麻煩,那麼,就怪不得她她不留情情面?

    qingmian?

    她的思維突然卡頓了一下。

    欸?

    怎,麼,回,事?

    她發現自己的思維狀態突然變得奇怪,就像接收信號不良的收音機一樣,背景嘈雜的噪音,腦海中的念頭一個接著一個不受控制跳躍出來,卻無法用邏輯連接在一起。

    接下來,真正讓孔銀蓮無法理解的事情發生了:

    本來正打算進一步威脅對方的鄧榮,突然閉上了嘴巴。

    他低垂下頭,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泣聲,之後開始放聲號啕大哭,一時間吸引了周圍路過的人們的目光。

    當他抬起頭時,神色茫然,瞳孔中的憤怒和惡毒消失了,滿臉血水和淚水混在一起,哭得像個孩子。

    然後,鄧銀蓮聽見那個女生正在對自己說話,聲音清朗。

    「真是的屬於他的試煉已經結束了。你們只不過是臨時演員,卻還死活賴在台上不肯走,不覺得丟臉嗎?」

    「你在說說什麼什麼『試煉』?」

    孔銀蓮的大腦邏輯還是無法正常運作,只能勉強復讀對方的話語,甚至

    她驚恐地意識到,自己的語言本能同樣在高速退化。再這樣下去,很快就將失去所有的知識、智慧,一切「人之所以為人」的知性——

    安知真沒有回答問題,只是笑意盈盈地看著面前的一男一女,視線在他們臉上來回逡巡,仿佛在挑揀物品。

    「不過,我和冬生一樣,本就不打算放過你們,自己主動送上門來正好。我現在心情不錯,雖然被一群電燈泡打擾有點煩,但試驗品不需要三個嗯,兩個就行?」

    三個?什麼三個

    孔銀蓮呆呆地想。

    旁邊傳來一聲悶響,輪椅被打翻了。

    鄧榮露出殘破不堪的身軀,像團爛泥般滑落在地,接著,他吃力地擺出跪伏的姿勢。

    孔銀蓮在男人的眼睛裡,看到了十字星的烙印,正在閃閃發亮;

    而在那片瞳孔的倒影中,她看到自己的眼睛——

    在那裡,浮現出了一模一樣的十字星。

    某種巨大的恐怖之物,正在侵蝕她的意識、靈魂、心靈。

    「那物」逐漸從她的精神世界中慢慢浮出水面,由於過於龐然的體積與質量,根本看不清全貌。

    她只知道,自己無法抗拒,無法思考,只能一邊滿頭大汗,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絕望地等待著屬於自己的一切——那個叫作「孔銀蓮」的人類人格,被碾碎到渣滓都不剩,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在精神世界中龐然大物的引力下粉碎殆盡,只留下一片空白。

    空白、空白、空白。

    空白空白。

    唯有空白。

    「啊啊啊啊」

    孔銀蓮哭了起來。

    這一生的經驗,經歷,記憶,孔銀蓮這個人積累下來的所有東西,全都消失了;在這一刻,她變成了一種比嬰兒更純潔、更無知的狀態。

    這種恐怖,遠比死亡更恐怖,比身處地獄更恐怖,比一生囚禁在暗無天日、孤寂一人的水牢中更恐怖。

    孔銀蓮跪伏在地上,不自覺蜷縮起四肢,就像回到了母親襁褓中的胎兒。

    一無所有一無所有

    她的心靈變成了無垠的荒野,

    然後,她看見了——

    巨大的恆星自荒野的一頭冉冉升起。

    祂散發著萬丈光芒,投下龐然的影子,於是,靈魂的每個角落都被徹底塗抹,以至於再無可容納他物的空間。

    我的視野、我的心靈、我的一切——都被「星」所填滿。

    孔銀蓮與鄧榮,兩人就像虔誠的信徒,五體投地跪拜在崇敬的神靈面前。

    與此同時,整條走廊——包括整棟小康樓——變得一片寂靜,像墳墓般悄無聲息。

    除了某個房間裡正在酣睡的男人之外,剩餘所有人,無論男女老少,都在這一刻全都停止了手邊的動作,停止了話語,停止了行走,連表情都凝固在了臉上。

    正在砧板上切菜的妻子,把自己的手指生生剁下;

    正端著菜餚走向客廳的丈夫,手裡的碗摔碎了一地;

    正在騎自行車的人摔倒在地,正在走樓梯的人滾了下來。

    他們的瞳孔中不約而同地浮現出十字星。

    在這一瞬間,所有人的意識與一人相連、受她操縱。

    安知真的瞳孔中同樣浮現出了光芒。

    但那不是十字星,人們眼中的烙印,不過是精神世界中巨大恆星的倒影——

    身為這份力量的主人,她的眼眸中倒映著的,是另一個世界,來自全人類精神深淵之中的太陽。

    它熠熠生輝,那光芒比天上的太陽更加盛烈。

    「忘記一周內與我和岑冬生有關的一切;然後從現在開始,忽視我的行動、他們的存在。」

    安知真抬起手,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下一個剎那,人們重新開始恢復正常,進行原本的動作。

    「好好痛啊」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輪胎爆氣了?」

    「誰,是誰絆倒我了?」

    誰都沒有察覺到,他們的生活在某一個瞬間被人篡改、操縱,這種微妙的異樣潛伏在每個人的日常里,就像生鏽後吱嘎作響的齒輪。

    就像現在。

    無論是誰,當走廊上的人們經過安知真身邊的時候,都會目不斜視地從旁邊繞過去,如同遇上了一片空氣牆。

    然而,誰都不會察覺到這種異常。

    「所以,我說了」

    女人居高臨下地看著跪伏在地,像狗一樣蜷縮在地上的男人和女人。

    她的語氣中透著感慨,又像是憐憫。

    「——真正的平等,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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