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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獄

第一百三十五章春夏秋冬: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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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獄:第一百三十五章春夏秋冬:夏

    洪水的痕跡早已不見,仿佛從未發生過似的。一筆閣 www.yibige.cc離開的居民也都不約而同的回到了這裡。凜冬,飛雪,寒風,卻攔不下城池的繁榮。大街小巷上的積雪都被清掉了,只剩下屋頂上那厚厚的積雪,時不時滑落下來。州府衙門裡的差役四下行動,連著里正、保甲四下里巡視,排查隱患。

    一切都秩序井然,與災變之前毫無二致。

    街道上的攤販叫賣著,各色的物品琳琅滿目。

    一行人匆匆朝城外而去,領頭的是絕影現在的主事人前門主的妻子,但見她穿著一襲黑色袍服,連臉面都遮住了,綽約身姿並未因為年歲的增長而遜色。跟在她身邊的是絕影的部分負責人。他們神色有些凝重。從東門而出,步行穿過一片平曠的原野,來到了一處村落。

    犬吠之聲不時傳來。村口幾個孩童正自玩耍嬉戲。

    松樹蕭森,積雪綿延。

    一個男人迎了上來。

    「華僧,你怎麼在這?」

    華僧咧嘴一笑,道,「夫人,好久不見了,別來無恙。」

    女人淺淺一笑,道,「我很好,絕影也很好。」

    「阿彌陀佛,看來一切都在向好發展。夫人請!」華僧側身讓開一步。女人看著他,華僧看上去顯得有些滄桑,寬闊的面龐上有一道蜈蚣般的瘢痕,橫在左右臉頰上。他看上去更不像一個僧人了!

    「老三怎麼樣?」

    「三爺還在昏睡,不過身體無礙,想來很快就能甦醒。」

    「你發現他的?他當時處境如何?」

    「是,就在離村子十里外的地方。沒有發現別人,三爺當時躺在雪地里,已是昏厥。發現三爺,我便帶人將三爺帶到了這裡。」

    「謝謝!」

    「夫人客氣了!」

    轉眼來到一處屋子門外,華僧將門推開,女人有些遲疑,看了眼華僧,道,「我想一個人看看他。」

    「是,夫人。」

    門被關上,光線變得昏暗。屋子很簡陋,正對面靠牆位置有一張木床,木床上躺著一個人,只能隱約看見一張蒼白的臉。她的心情很複雜,既有激動,又有哀傷。她想到了自己的丈夫,想到昔日的時光,不由得五感交集,眼淚悄然滑下。

    但至少現在,蒙圩回來了。

    她合緊雙手,慢慢的平緩內心的情緒,一步步的朝木床走去。那張臉在昏暗中呈現,蒼白的沒有血色,眉眼也鋒利了許多,看來不平凡的經歷也在改變容貌的稜角。不過,他就是蒙圩。她坐了下來,靜靜的望著這張熟睡的臉,任由眼淚從臉龐上滑落下來。

    屋子裡燒著碳,炭盆放在了床下,熱氣撲騰上來,瀰漫在屋子裡。

    寒風呼嘯,扑打著牆壁窗欞。

    萬籟俱寂。

    她想到了過去,絕影已經鋪開,隱隱與龍門、洛蒼形成三足鼎立之勢。丈夫更忙了,經常外出不見人影。照顧蒙圩的擔子便落在了她的身上。武道上有絕影的武師教習,讀書習字也有先生教導,不過無論文武,她都在一旁監督。她是嫂如母,有時嚴厲,卻更多慈和。

    有一年夏天,她帶著蒙圩去莊子上避暑。莊子在大夏鎮西邊,圈著上百畝的土地。平常他們很少來這裡,甚至她與丈夫成親之後也不過來過五六回。這次丈夫去了荊州,她便臨時起意想來莊子居住一段時間。

    莊子自然有人照料,他們過來直接居住即可,也有人照料他們的日常。

    上百畝的土地有佃戶耕種,每年繳納租金即可。

    夏日,天地如蒸籠,陽光如烈焰,一切都顯得懨懨不振。馬車在鄉道上緩緩行駛,路邊的楊樹紋絲不動。悶熱,無風,空氣滯濁。蟬聲嘶力竭的叫嚷著。她坐在馬車裡,看著蒙圩百無聊賴的抓著一根狗尾巴草趴在窗邊揮舞著。

    一行二十餘人。除了他們兩人外,還有武師六名,其餘的都是宅邸里的丫鬟和僕人。他們不像是江湖中人,反倒是世家富戶。

    到了莊子,早有人在那裡恭候。男人,女人,小孩,恭恭敬敬的迎接著他們。冰鎮的酸梅湯,夏季水果,又打來了井裡的涼水讓他們梳洗涼爽,又一邊給他們扇著扇子。

    這是愜意的生活,平靜,舒適,容易讓人墮落。

    蒙圩對於莊子內外的事情很新奇,每日天不亮便往外跑,回來的時候又蓬頭垢面如同乞丐一般,不幾日他的皮膚便曬得黝黑。她對此也不制止,只是莊子裡的一些繁瑣事務讓她頭疼,不去管呢又怕底下里的人驕縱欺主,管起來又覺得繁瑣駁雜,沒完沒了。看著蒙圩那歡快的樣子,她心生羨慕,若是能年輕十來歲,她倒是也願意每日裡往外跑。

    底下人說,三爺跟一群農夫在一起,每日裡跟著在田間轉悠。

    底下人說,三爺跟村子裡的孩童在一塊玩,熟絡的都不分身份了。

    好奇農事,嬉戲山野,孩童的天真爛漫,讓人艷羨。

    灼熱的陽光擋不住孩童們的頑皮,攔不住他們的天真,更驅散不了他們對萬事萬物的新奇。

    有一天,晌午,陽光照得人眩暈,沒有風,大地如蒸籠。村莊裡人都躲在了家裡午睡。她自己在院落的一棵梧桐樹下躺著,眯著眼睛看那陽光透過樹葉灑落下來。蒙圩在屋裡,似乎在寫什麼東西。她的手裡還有一封丈夫派人送來的信,他已離開荊州,正在趕回的路上。信里有一句提醒:荊州之行不順,小心有人襲擾。

    她伸手端起一杯茶,輕輕啜飲一口,平靜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絕影已經崛起,無論資財還是無力,都足以抗衡龍門、洛蒼任何一家。無論誰想對付絕影,都絕非易事。放下茶杯,她沉吟著,心裡暗暗思量丈夫的提醒。正要起身,忽然眼角一抹光閃划過,她猛然竄起,一支飛鏢哆的一聲釘在了躺椅上。她旋身而起,裙子飛舞,整個人如同白鶴,曼妙而絢麗。

    嗖的一聲,又一支飛鏢朝她飛來。


    她抓起一隻水缸呼的一聲拋了出去。飛鏢擊中水缸,水缸破碎,卻仍舊朝著圍牆砸去。而她側身避開,一腳挑起一塊石磚,輕輕一掃,石磚嗤然射向圍牆。

    「嫂嫂,怎麼了?」

    這時候,蒙圩忽然抓著一柄單刀跳了出來。她飛身到得他的近前,奪過單刀,嚴肅的道,「呆在屋裡,不要亂跑。」瞬即一個騰空,躍上圍牆。圍牆下有一攤血跡,人卻不見了。她抓著單刀冷笑一聲,飛落下來,瞬即沿著圍牆朝前走去。

    這時候,武師們都被驚動了,連帶著莊子裡的男人們都手持兵刃農具跑到了外院。

    襲擊者不止一人。

    夜,終於有了風。梧桐樹嘩啦啦作響。一片烏雲橫在空中。

    襲擊的人共有七人,死了三個,被生擒的三個,一人逃走了。

    這些人來自荊州。沒想到信才到,他們卻已摸到了莊子這裡。這些人可不簡單。若說他們只是游寇,那他們如何能夠如此快的掌握他們的行蹤,又如何如此快的出手襲殺?他們是一個組織里的人,這個組織的觸手已經伸到了絕影的地盤上。

    她朝幾個武師吩咐了幾句,待其他人都走後,她便坐在了蒙圩的身邊,一口飲下了杯里的茶水。

    「害怕嗎?」

    「不怕。」

    「真的不怕?」

    「嗯嗯。」

    看著蒙圩那嚴肅認真的樣子,她噗嗤一聲笑了,伸手在他的額頭點了一下,道,「我們有敵人,敵人在暗,我們在明,所以,我們無論做什麼去哪裡,多要小心警惕。你是你哥哥的軟肋,雖然你習武也有多年,但到底只是築下了基礎,實戰經驗還是欠缺,你若是被那些人抓住,你哥哥必然慌亂失措,偌大的絕影便將頃刻陷入覆滅境地。現在開始,直到你能保護自己,無論去哪,都要跟嫂嫂說,要有武師陪同,聽到了嗎?」

    「嫂嫂,我會強大起來的。」

    「持之以恆,嫂嫂相信你能成長起來,如參天大樹一般保護嫂嫂和你哥哥,也能保護絕影。蒙圩,絕影就像一個大家庭,大家都是這個大家庭的一份子,他們保護我們,我們也要保護他們。」

    「嫂嫂,你受傷了?」

    她撩起臉上的秀髮,露出一條淺淺的傷痕。她嫣然一笑,道,「沒事,不過是被牆外的荊棘掛了一下。」

    「嫂嫂,我會保護你。」

    「嫂嫂相信,但現在是嫂嫂保護你的時候。」

    夜風變得呼嘯起來,烏雲塊壘,蒙蔽了蒼穹。一道雷霆轟然劃下,映襯著遠處的田野一片蒼白。樹木搖晃,葉片紛飛。不一會兒,大雨傾盆而下。她站在蒙圩的窗外,借著縫隙看見蒙圩坐在燈下,靜靜的看著書籍,旁邊的宣紙上寫著一個個端端正正的文字。她恬靜一笑,有些時候,人的成長也需要生活中的一些波瀾來促成。

    ······她回過神,看著面前已經成長的蒙圩。在那以後,蒙圩便越發的用功,無論是讀書還是習武,晝夜不斷,勤謹勉勵。他的成長很快,就像是一道海潮,無所阻礙。無論是她還是其他人,都驚奇的看著他日復一日的成長。終於,他成為了絕影人口中尊稱的「三爺」。

    可是,孩子是會長大的,長大了便會有自己的世界。

    蒙圩開始承擔起絕影的擔子,甚至許多重要事情都是他去辦理。

    反而絕影的門主卻很少露面。

    丈夫笑說,有蒙圩在,絕影可以解決任何問題,無論是天崩地裂還是什麼,絕影在他的帶領下都會獨占鰲頭無人可擋!

    她伸手撫摸著蒙圩的臉龐,他的面頰輕輕顫動。哎,蒙圩啊蒙圩,你的身上可是承繼著你哥哥的希冀,還有絕影的希冀啊,不要再迷途不返,做回曾經的你自己,讓所有依靠你的人,再次信服你尊崇你,由你帶著他們走出困境。

    她為他捏了捏被子,然後起身走了出去。華僧等人還在門外等候,見到她出來,便問了起來。

    「三爺醒了嗎?」

    「他需要休息,不要驚擾了他。」

    「是,夫人。」華僧道。「夫人,且到隔壁休息,我已讓人準備了酒菜。」

    「好啊,」她笑道。「許久未與你們喝酒了,這也算是重逢的慶祝了。」

    就在他們離去的時候,屋內的蒙圩忽然睜開了眼睛。他的面色很是複雜,眸光閃爍著,交替著猶豫、傷感還有乖戾。他早就醒了,在嫂嫂來之前他本來就要離開,可是,她來了。他的情緒是複雜的,既想看看嫂嫂現在什麼模樣,又心生牴觸,很不甘願再次沾染俗世的情感。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交雜在一起,如冰火兩重天,煎熬著他的內心。

    嫂嫂的臉上已經有了皺紋,歲月正在剝蝕她的青春和美麗。

    無數的記憶湧上腦海。他貪婪的回憶,又痛苦的想要摒棄。

    他坐了起來,伸手抓著自己的頭髮,想讓腦海里的聲音徹底消失。

    他頹然一嘆,攤開雙手仰面望著黝黑的屋頂。寒風在屋頂呼嘯,積雪發出吱吱呀呀的音聲。回不去了!在這個大爭之世,做一個俗世的江湖人物改變不了什麼,甚至一個普通的神也沒有什麼尊崇可言。

    獵道者,他是一名獵道者。

    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眸光幽幽如同貪婪的野獸。

    門忽然吱呀一聲被推開,一人走了進來,一見到他坐在那裡,這人驚喜的叫道,「三爺,你醒了!」蒙圩眸光一凝,忽然揉身撲了上去,那人悶哼一聲,胸膛已是淌出了滾燙的鮮血。「三爺,為何,為何?」噗,蒙圩的手一轉,竟是將那人的心臟扯了出來。寒風撲面,那人倒在他的懷裡,已經沒有了氣息。鮮血的氣味,縈繞在面前,他的目光陰冷的注視著外面的積雪。

    「誰也無法阻擋我強者之心,嫂嫂不行,絕影不行,俗世的強者不過是螻蟻,我所要追求的,是踐踏諸神的武力。」

    轟!一股強大的氣勁橫掃屋子,屋子發出巨響化為了碎片,連帶著周邊的積雪都砰然飆射,蒙漫天地。蒙圩騰空、遠去。這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蒙圩,你要背棄你的誓言嗎?你要辜負你哥哥的期望嗎?」

    蒙圩面龐一凝,卻是咬住嘴唇,乘風而去,消失在那白茫茫的天地間。地面上,有人在哭泣,聲音充滿了悲傷和絕望。風在呼號,飛雪慢慢沉降。一道道身影木然的站在屋外,神色凝重而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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