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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盛宴

『壹叄壹』哂昵情縱任腥風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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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盛宴:『壹叄壹』哂昵情縱任腥風舉

    「祝史大人。」

    守在宴池入口處的青勛軍認清來人,拱手致意後便收斂了劍鋒放行。

    楚令昭緩步走進宮苑,此時席間眾賓皆靜默不語,她掃了眼被押在宴池中心的幾十位宮侍,重新回到上首右次位落座,「王妃服了些湯藥,不適略有好轉,只是仍需在靜處休息,不便繼續參加宮宴。」

    百里潯並不在意虞姬究竟如何,只悠淡對百里訣道:「白虎王妃既無大礙,皇兄,今夜之事,你我也該清算一二。」

    百里訣穩坐次位,面無表情。

    「不過是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青龍想要如何處置,隨意便是。」

    宴池中被羈押的幾十位宮侍見他如此,瞬間面露驚慌,紛紛對上首的青年迭聲道:「殿下恕罪!」

    百里潯置若罔聞,緩緩打量過宴池中心作青龍神宮侍從裝扮的眾人,冰冷的視線如望螻蟻,唇角笑意中掠過一抹譏諷的厭惡。

    「既是扮作了青龍神宮的從屬,今夜便不勞皇兄主刑。」

    在宴池內滿跪著的宮侍惶恐的目光中,只見這上首的青年向後揚了下手指,仍是瀟灑倜儻的姿態,所言卻不留一絲情面:

    「將他們按青龍神宮內律處決,私觸審理案卷、逾界作亂者,立斬。」

    宴池中的青勛軍接到命令,手中長劍狠戾揮起,幾十道銀影同時斬下。

    血霧四溢,腥氣彌散。

    大楚近些年內政穩定,滿座賓客平日往來朝堂競歷繁奢,除了些武將,其餘大小官員哪裡接觸的到這等觸目驚心的屠戮,接連戰慄著偏頭避開無膽量再看。

    百里訣神色漠然威冷,對不成事的臣屬沒有半分顧惜,更無替他們說話收屍的意思。

    百里潯對不喜的事物作青龍神宮的裝扮極為不悅,即便處決了這些宮侍心情亦未有分毫好轉,他任由宴池內滿地狼藉猩紅將殘屍衣料上的標識模糊,卻並不打算就這麼放過百里訣。

    「一邊暗助崔儉在宮宴上投毒,另一邊派安插在青龍神宮的宮侍篡改置換上百宗大案案卷。皇兄特意選擇這般繁瑣又不足以掀起太多波瀾的作為,無非是想讓青龍神宮陷入自查戒嚴,暫時無暇顧及外界。倒不像是僅僅無事生非地對本王進行日常打壓,而更像」

    他說到這裡,彎了下唇,忽然含笑望向右次位支頤看戲的少女。

    「祝史以為,白虎王儲是因何作此行徑?」

    百里潯偏要於眾目睽睽之下發問,是不肯再讓楚令昭置身事外隔岸觀火,四周官員賓客亦舉目望來。

    楚令昭見百里潯盯向自己,不好再繼續作壁上觀,她笑了笑,順著青年的意思說了些他想聽的話:「虛延歲月待天時,陳倉暗渡輔地利,諸事齊備佐人和。白虎殿下,想必是在替什麼事轉移視線、拖延時間。」

    這話相當於直接與白虎神宮劃清界限,如此明目張胆的得罪人,眾賓皆不由訝異於她的放肆,但百里潯卻正是要她這份態度。

    看少女還算識相,百里潯輕笑著收回視線,不再當眾找她的麻煩。

    兩人一問一答皆是言笑晏晏舉措從容,兵宰在楚令昭下座卻呼吸斂緊了不少,多少明了幾分少女先前為何要刻意推開遠離青龍王儲。

    他捻了捻鬍鬚,又悄然望向宴池中心的滿地血水橫屍,對投於青龍神宮的選擇起了些許踟躕。

    玄武王儲短期內不會回歸望帝,他只能在白青兩宮之間選擇,原本想著擺脫白虎神宮勢力對兵署的進一步蠶食掌控,可追隨青龍王儲怕是比深入白虎神宮還要兇險。

    虎穴龍潭。

    兵宰猶豫著望了望上首青年笑容風流的模樣,暗覺這裡似乎更是深淵。

    旁邊,楚令昭幽然瞥了眼兵宰,仿佛看穿了男人的所思所想,她輕聲開口,「兵宰今年高壽有六十一了罷。」

    兵宰不知她是何用意,謹慎點了下頭。

    楚令昭掃視了圈宴池周圍惴惴不安低聲交談的賓客,嗓音隱約透出絲縷陰冷,「箭矢搭弦,弓弦已滿,自當決事不移,兵宰先前有無數次遲疑後退的機會,卻實不該,在此時心生怯意。」

    身旁少女實在敏銳,兵宰被說中心思,苦笑了下,「是我自行求祝史襄助的,行至此處已不可收場,又何敢臨陣脫逃?」

    敲打過男人油滑的心思,楚令昭將視線投向宴池一角,微微頷首。

    得到示意,三位諫官立即起身,帶著十幾名小吏走向宴池前端,他們神情沒有片縷波動地踏過滿地黏稠猩紅,似有重要之事呈奏,鐵面無私般嚴肅冷靜。

    諫署都是些執拗而生死不懼之人,這般態勢出動,席間官員們不可自抑地瑟縮了下。

    不知誰如此倒霉,竟被諫官查到。

    諫署行事,分兩類情況。

    第一類,一般就是些捕風捉影的彈劾或參奏,諫官僅會在小朝會上進行常規詰問,大抵也就是些口舌之爭、當堂論辯。

    第二類,則是真正能讓人丟官罷職的明罪,都是由青龍神宮審理查明後,由王儲在大朝會上親自呈報於御前。而這種情況,就是諫署已經掌握了確鑿證據,不必再走彈劾,可以直接進入審理階段———將證據提交於司審主殿,最終經四宮將判定案卷流入皇宮。

    現在,就屬於第二類情況。


    大楚律法嚴明,但對望帝的朝官文武,皇室卻刻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此舉絕非縱容,而是要為了更好的掌控中央朝堂,若想要拔除哪支勢力,亦隨時師出有名、從來信手。

    要誰三更死,便絕無可能活到五更。

    賓客們僵硬著動作將身姿端正,真論起來,誰都不乾淨。

    眼下諫宰雖未出面,可看出動的諫官屬吏的數量,捲入麻煩的官員必定不在少數。

    在眾人愈漸緊張的焦灼氛圍中,三位諫官對上首青年拱手,肅容鄭聲:「殿下,諫署有奏,事關五月中旬,西疆檗城處,擾亂運河工事的刑徒暴動。玄武王儲負傷之事背後或有疑竇,據諫署掌握的證據所析,暴動極有可能系外部人為策劃所致,而非刑徒內部偶然因素引起。」

    此言一出,眾賓臉色俱顯肅然。

    謀害王儲,何人膽大妄為至此?

    夜色已深,今夜這場辭臨宮宴卻仍是波折無休,一重更甚一重的使人遍體生寒。

    宮苑外圈青勛軍持劍圍控煞氣森然,內圈宴池滿地殘屍滲出的血灘色澤已殷紫發黑,滿園腥甜不斷刺透鼻腔。

    諫官身後的十幾位小吏上前,將手中托著的大小密封木匣遞交於兩隊雪裙宮娥,當眾啟封后呈送到上首案前。

    百里潯逐一閱過匣中信函,面上神情逐漸變淡,令人難以分辨是何情緒。

    百里訣坐在左次位,神色亦無起伏。

    時間隨漏沙流逝滑落,見青年始終不發一語,眾官隱隱察覺出此案涉及的暗事不小。他們根本不想再待下去,更不想聽有關謀害王儲的案子。

    但青勛軍拔劍並非玩笑,官員們誰也不敢貿然離席。

    最後一份信函看完,百里潯抬眸,平緩發問:「證據,是何人上報給諫署的?」

    諫官還未來得及回話,白虎神宮臣屬的席位處,一位年逾不惑的官員便起身,邀功般迫不及待道:「青龍殿下,是下官!」

    旁邊,諫官垂下眼目,沒有反駁他。

    緊接著,又見這位不惑之年的官員眼珠滴溜溜轉了轉,補充道:「下官不忿見白虎王儲殘害手足,為朝廷之臣,自當義在忠前!下官要將白虎王儲的不義之舉公之於———」

    他說得激烈,正要盡情展現自己的大義為公、凜然無私,卻聽上首青年輕笑了聲,下一刻,青勛軍手中的利劍便從後貫穿了他的咽喉。

    寂靜無聲之中,衣料悉動離席,滿座官員皆俯身跪下。

    宴池前端,楚令昭微微側首,清淡瞥了眼下面烏壓壓俯跪的眾人,依然端坐席間,照常品茶。

    兵宰手指發顫,但剛剛被楚令昭警告過一番,只得也在席間穩坐不動。

    百里潯眸底沉涼,視線掠過淡定旁坐的少女,抬手示意外圍的青勛軍放開守戒。

    「這場宮宴便到這兒,諸賓自行離宮。」

    眾人求之不得。

    他們認真行過退禮,而後便飛快隨引路宮娥向外走去。白虎神宮的一眾臣屬請示過百里訣,亦隨著百官的行列離開。

    宴池內僅剩靠近上首穩坐不動的四人,上首,百里潯重新望向右次位的少女。

    楚令昭眉目間神態安然,對一旁臉色發白的兵宰淡聲啟口,「夜色不早,兵宰先離開上澤,回府休息些時辰罷。」

    兵宰正坐立不安,得了少女明示,他後怕地飛速掃了眼被長劍穿喉的檢舉屬臣。

    他退禮都顧不上行,只覺滿心驚懼渾身無力,腳步略顯虛浮地匆忙走了。

    宴池內,宮侍來報:「陛下有旨,辭臨宮宴結束後,命兩位殿下與祝史大人,即刻前往皇宮。」

    三人頷首,卻是誰都沒有說話。

    百里訣斟了今夜的第一樽酒,不再收斂久浸殺伐的那份武氣,豪邁將樽中烈酒一飲而盡,起身大步離開。

    席間留下的唯有楚令昭與百里潯二人,百里潯起身走下席位,邁入宴池,沒有再看身後少女,微冷的聲音自下傳來,「小同謀,界限是什麼,我提醒過你。」

    楚令昭端坐高處案台之後,亦不曾垂眸看他,飲茶姿態不變,「殿下若能抓得到我參與的把柄,只管緝拿問審。」

    百里潯風流而笑,轉身銳利凝視她,「你以為本王不會殺你?」

    楚令昭姿態風雅,三指捏著茶盞清凌放置案間,眼尾弧度勾勒起無邊絕艷殊色。

    「殿下分明是最無情之人,卻偏偏總要故作多情泛濫,風月情長的遊戲,好玩麼?」

    她施施然起身,拎著色澤熾烈的赤金官袍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在距宴池還有三四級台階處,她停下了步伐,立於高處與青年平視。

    「百里潯,我不是你消遣作戲的玩物。」

    苑外林風驟起,滿池血腥蕭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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