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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俠小說

天狼六郡

楔子(一)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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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六郡:楔子(一)壽宴

    夜色將將蒙住青崗城,像被子拉在了鼻樑骨上,再一點點,就完全看不見了。彭府此刻華燈初上,熱鬧非凡,祝壽的賓客將彭家大院鼓鬧的如菜市般喧囂。

    他掩藏在院牆外的一顆槐樹上,靜靜地觀看著這裊裊的喧囂,眼很惺忪。他總是在這混亂的嘈雜中更容易靜下心來,就像他喜歡午後在熱鬧的街頭,隨便找一個屋頂睡覺。這耳邊的混亂能讓他舒服,正因為全是聲音,所以不會有哪一個聲音會打擾到他。他靜靜的看著園中的賓客向彭老太爺敬酒,也靜靜地看著自己前方樹杈上同樣靜靜的白衣少年。他來時,白衣少年就已在這裡,他便停在他身後。顯然,白衣少年跟他的目的大體一樣,不然不可能跟他一樣這麼會挑地方。

    白衣少年看起來心情忽然很不錯,折下半截樹枝叼在嘴上晃著,哼哼起誰也聽不出調的小曲。

    「往後點。」他突然低聲道。

    這聲音很輕柔,很低沉,很好聽。似在哄著孩子入睡,也似騙著姑娘脫衣。但在白衣少年耳邊,仿佛響起了一個炸雷,他身子輕輕一顫,緊接著頭微微一偏,口中的樹枝已帶著破空聲射向聲音的來源。

    那勁道能輕易擊穿一片瓦。然而就像一滴細雨滴落進東海一樣,一息間便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白衣少年猛地前移一個身位,停在了大一點的鳥也停不住的幾根細枝上,回頭看向後方。

    「少年好輕功啊。」說話的人嘴角微微上翹,仿佛永遠帶著笑意,曲起右指摳了摳眉毛,像是很無奈。左手夾著半截樹枝,看向他。

    「你是何人?」白衣少年死盯著他,像一條毒蛇看著在自己眼前瞎蹦躂的青蛙。

    「嘖……你這問的就有點太俗套了,我以為你怎麼都會問我吃飯了沒有之類的,好無趣。」他像是很遺憾的樣子。

    白衣少年有些啞然,面上的表情顯得有點可愛。

    「我以為你是個有趣的人,明明幹著夜行的勾當,卻偏偏一身惹眼的白衣。」他又道,眼神依舊像是在笑。

    少年一笑,又回到了剛才的位置。他已然想明白,這人若是有惡意,自然能悄無聲息地讓自己變成屍體,就像他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自己身後一樣。「穿黑衣服被發現的幾率不就小了,還有什麼躲躲藏藏的樂趣,豈不很沒意思。」他回道。

    「有趣,你在這裡做什麼。」

    「乘涼。」白衣少年撇撇嘴道。

    他眯著眼笑看著少年。「居然跟我一樣。」說罷抱起雙臂看向了院裡。

    少年突然覺得好無趣:「我騙你的。」頓了頓又說道:「我從來不說實話。」

    他眯著眼笑著看少年,覺得這少年愈發的有趣。「你從來不說實話,那豈不是也等於你一直都在說實話?」他笑道。

    「嘁、他們又不知道。」白衣少年頗有些不屑。

    「騙人總歸不好。」他說道。

    「但有意思。」白衣少年似乎很耿直。

    「哦?那我這裡有更有意思的事,你玩不玩?」他調笑道。

    「什麼?」

    「從現在起,你只講實話,人們反而會覺得你在騙他。」

    「有這麼有意思的事?」白衣少年饒有興趣地睜大了眼睛,「好,我以後就這樣了。」他仿佛很篤定。

    他樂呵呵地看著白衣少年,說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在這裡幹什麼呢。」

    「哦,我想偷東西。」白衣少年像是已經在實踐了。「哦不,我想搶東西。」白衣少年緊接著補充道。

    「哦?搶什麼?」他曲起右指摳了摳眉毛,像是很無奈。

    「翡翠觀音。」白衣少年慢慢道。

    「秋血堂給彭老太爺祝壽的那尊翡翠觀音?」他微微皺了皺眉。

    「是。」白衣少年話越說越短。

    「你別搶了。」他沉默良久,慢慢說了四個字。

    「為何?你是這彭家之人?」

    「不是。」他低聲道。

    「那為什麼不讓我去搶?」少年道。

    「因為我要搶。」

    少年瞪大了眼,有些驚愕。「行吧,我好像是搶不過你。」垂著頭顯得有些不甘,但很快又一笑:「不過這麼有意思的事,我得看看。」

    他摳了摳眉毛,顯得有些無奈。突然,他臉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目光緊盯著院中的一個角落,那張桌上眾人推杯換盞,唯有那老頭顯得格外安靜,緩緩端起一杯又一杯酒,自飲自酌。他顯得很消瘦,顴骨很高,握杯的手青筋凸起,仿佛杯子有千斤重,得使出很大的氣力。目光盯在桌上,也不知在看向何物,但顯得格外凝練。

    「你叫什麼?」他突然轉頭,看向白衣少年,臉上又恢復了和煦的模樣。

    「歸周。歸家的歸,周全的周。」白衣少年看著他,認真的說道。

    他揚起嘴角,問道:「那我叫你小歸還是小周?」

    「小周。」少年撇撇嘴。

    「好的小歸,要看便看,別出來。」說罷便一個閃身,不等少年反應過來並表達不滿,人已閃進了彭府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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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誰都能從滿園的桃樹上看出來,彭老太爺愛吃桃子.而且最愛吃軟桃子,一咬一口汁水,桃肉的絲若是再能塞滿牙,便是最好不過,因為彭老太爺著實喜歡剔牙。若只剩下了脆桃,便會叫下人煮爛了端給他吃。

    眼前這碗似是煮的不大令他滿意,下人似也自知,彎著腰托著碗,不敢抬頭。老太爺緩緩攪動兩下果肉,舀起一口,肉剛進嘴,捏斷的勺柄帶著尖銳的刺便劃向了下人的脖頸。突然的動靜讓原本觥籌交錯的喧鬧戛然而止,不等眾人驚愕,下人便已向後一縱躍坐上了房梁,晃著腿看著剛剛陷入驚愕的彭老爺子。老頭自認在這世上能與他走上幾招的人他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南梁北柱」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而能躲過他偷襲的人可想而知,定然是有,但不可能在這裡,就算在這裡,也不該躲的如此輕鬆。

    「彭老太爺真是老當益壯啊,這身手,難怪能唬得西域老老實實,鎮得江湖服服帖帖。」樑上之人晃著腿笑眯眯的說道。

    「大膽賊人!報上名來!」

    「你是何人,可知這是什麼地方,膽敢在此胡作非為!」

    「無知小兒,可知彭老每月要送走多少像你這樣的賊人嗎?」

    「鼠輩,冒犯彭尊,棺材備好了嗎?!」「速速下來受死!」「報上名來……」「誰人指使你……」「莫要以為……」

    沒等彭老太爺發話,反應過來的眾賓客已然炸開了鍋,七嘴八舌同時噼里啪啦,夾雜著刀劍出鞘的鏗鏘和不少急忙奔向主座護在彭爺身前的人帶倒的碗碟椅凳,像熱熱的一鍋油里潑進了一盆涼水,馬蜂窩裡打入一顆石頭。彭老太爺近十年壽宴的喧囂加起來都沒此刻熱鬧。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噼里啪啦的聲音小了很多,並且越來越小,像漸漸熄滅的火苗,也像褪去的潮水,只留下砂礫扎破泡沫的微響,直到此刻的寂靜無聲。

    是的,大家都很尷尬。

    「刺客」自始至終看都沒看他們一眼,一直在晃著腿,本來坐著晃,現在乾脆躺著晃。彭老太爺本來說了一句大家靜一靜,剛出口便淹沒在聲浪人潮,如同在菜市場「出」地放了一個蔫屁。索性訕訕一笑,回退兩步坐了下來。跟沒人聽見一樣,訕訕一笑自然也沒人看見。倘若有人看見,那定然會以為老爺子真的放了一個屁,那訕訕一笑像極了放了屁引得眾人觀望後尷尬默認的樣子。但眼下此刻滿場賓客盡皆在模仿彭爺剛才的表情,互相與身邊的人對視,俱是訕訕一笑。這才都將將目光轉向了主人。

    「閣下此來,所為何事?」片刻的鴉雀無聲之後,彭老太爺終於站起身來,緩緩開了口。

    「你們問了這麼多問題,我先回答哪一個?」樑上之人也又坐了起來。

    彭爺鬍子顫了顫,「先答我的吧。」

    「為救你命。」

    「哦?」

    「準確的說,是救你們所有人的命,只不過老爺子跟你們在一起,所以救你們是捎帶手的事,不用太感激。」樑上之人笑眯眯地掃過眾人。

    「我呸、」「黃口小兒!」「憑你也配!」「大言不慚……」「老子一棍……」人群又開始嘰嘰喳喳,彭老太爺只掃一眼,大夥便又安靜了下來。

    「你如何救我?」

    「這個先不急,你先告訴告訴我你是怎麼發現我的。」人命似乎沒有這件事有趣味。

    「呵呵,你不論身形、扮相、走姿高矮可以說與那下人一模一樣,並且始終未抬過頭。」

    「那你是如何發現我的?」他眼睛越睜越大了。彭老太爺笑了笑,仿佛很驕傲,終於有點占上風的感覺。但笑而不語,只是指了指碗。

    「碗有何不妥?也不是我選的,東西也不是我盛的,他盛好了我才端過來的。」

    「你有點急了,你應該等他端起來要出門時再打暈他。」彭爺笑笑,「他還沒有放鹽。」

    「竟是如此,你吃桃子不但要煮,而且要放鹽。」他摳摳眉毛,似是有些自嘲地笑笑。

    「不,只是今天放鹽。」彭爺表情很嚴肅,「現在,你如何救我?」

    「這會兒問豈非有些晚了?」彭老頭並不作聲,「我若身手差一點,豈非該躺在這裡,還如何救得。」

    「任誰發現給自己端茶送水的下人被生人替換,都會懷疑他不懷好意吧?」

    「倘若是你的小兒子想給你個賀壽的新花樣呢?他可沒我這麼會躲。」

    「犬子胸無大志,喜好縱情山水,外出遊歷一年有餘,上月信中提及尚在黑潭郡,他插翅也難回來。」

    「誰說的爹爹!」門外突兀地站著一個青年,二十上下,呲著牙笑的很是開心。「你七十大壽我要是不回來,豈不真成忤逆子了。」「剛才可真是驚著我了,還好爹爹武功蓋世。」牙呲的更白了。「彭尊,」跟著一道進來的漢子對老爺一施禮:「方才本要上前的,九少攔住了我,說從小到大見怪不怪了,讓我別上去礙手礙腳。」

    「無妨。」說話間彭老爺子便看向年輕人:「瘦了,黑了,也髒了。」年輕人便跪下:「祝爹爹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哎哎,勞駕,這兒還有個刺客呢,你們父子倆誰抽空處理一下。」樑上的腿晃的更歡實了。

    「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彭老太爺慈愛的眼神一收,皺眉看向房梁,「剛才你有四次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出手。」頓了頓,「尤其是九娃剛出現的時候,我那一瞬的失神,憑你的身手,應該足夠出手兩次還可以抽空在桌上拿一壺酒。」

    「哎呦,彭老爺子也是滿幽默的啊。不過您老也真能生,這就老九啦?老九都二十啦?」樑上的君子似是很驚奇,目光炯炯,坐的都端正了些。

    「放肆!」底下叫罵之聲不絕於耳。

    「你是誰啊,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被叫做九娃的青年很是天真地發問。

    「我就是來看你的。」樑上人將腿一收,盤腿坐直了。

    「看我?看我作甚,你認得我?」青年審視驚訝,呲了半晚上的牙都合上了。

    「不認得啊。」

    「那你看我作甚?」

    「看你殺你爹呀。」

    原本還有些竊竊私語的堂中頓時落針可聞。

    「咣!」跟青年一起進來的大漢一拳砸在餐桌上,震得碗筷盆盤散落一地。一手指著房梁:「彭尊壽辰我本不願動手,奈何你這廝真真正正的找死,也罷,成全你!」說罷縱身一躍,手中長劍劃一道流星直奔樑上之人面門,動作之快甩眾人目光於身後,「叮」的一聲,房樑上依舊端坐一人,大漢躺在自己親手收拾乾淨的桌上,手中長劍依舊緊握,想松都松不開,已然昏死過去。眾人看去,元是手腕長筋已被割斷,還被兩頭扯出系了個死結。大漢這隻手以後算是廢了,以後再行走江湖,就只能用拳頭打人了,各種掌法指法的招式從此無緣。要麼就把死結解開,以後乾脆見人就扇巴掌。彭太平吩咐左右將陳屠扶坐在椅上,看這樣子,醒來雖還得好一陣子,但躺在桌上十分的不雅,因為上菜剛好上到烤乳豬。

    堂中頓時鼎沸,「這廝竟如此殘忍!」「發生了什麼?看到了嗎?」「陳屠就這麼廢了?」「陳屠在那人跟前走不過一招?」「這就是太平四刀劍的南劍,陳屠?」「西北雙刀,東南雙劍。南劍陳屠今後使不得劍了。」「彭太平的四刀劍只剩三個了。」「只剩兩個了,西北只有單刀了。」「是啊,聽說西刀劉猛前一陣子跟人打賭,輸了右臂,現在是個獨臂,不能和北刀楊中齊名了……」

    「你使的什麼兵器?」彭老太爺,「立地成王」彭太平強壓著火,咬牙切齒的腮肉跟太陽穴上的青筋遙相呼應的跳動著宣告著憤怒。

    「匕首。」

    「可有名字?」

    「魚兒。」

    兩字一出,鼎沸的廳堂頓時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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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散仙辰遠辰大俠蒞臨寒舍,先是假扮下人,後是挑斷鄙門中人手筋,究竟所謂何事?」要說這世上有彭太平忌憚的人,辰遠算是一個。千手千眼,千命千面,千千君子,散仙辰遠。

    彭太平一身武藝傲視武林,刀劍雙絕;辰遠赤手行天下,魚兒袖裡藏。彭太平喋血江湖三十載,天命之年自立宗門「北原」,門中四傑「西北雙刀,東南雙劍」,與彭太平亦師亦友,掀起也了結了江湖無數血雨腥風,二十年間大半個江湖唯北原馬首是瞻。辰遠出生也就二十多載,聽著彭太平的故事行走江湖。無門無派,似是自學成才。彭太平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立山門於青崗城,自鎮南啟國邊防重地,西域與北胡二十年未越青崗山一步,南啟國皇帝稱讚彭太平為「國俠」,甚至將青崗城劃為彭太平的封地,除了沒有王爺的封號,竟再與王爺一般無二了。聲名遠播,幾年下來北原幫眾竟達五萬之多,已成天下第一大幫。廟堂之高,江湖之遠,皆有彭太平一地。「了卻江湖事,立地已封王。」便由此傳開了,江湖混的好了,一樣是仕途。也有瞧不上彭太平的,調笑他為「綠林尚書」,或是「武林總督」,總之「武林」後跟個官職的名稱,大多都是在說彭太平。辰遠胸無大志,居無定所,遊走於江湖,為人處事全憑自身喜好,行事在江湖中人看來亦正亦邪,最喜奇趣之事,哪裡有奇人趣事,周圍總找得到他。行走江湖三年五載,也有了自己的名號。但他的匕首的名號比他本人的還響亮,「不看到辰遠的魚兒,尚有活路,看到了,非死即殘。」名聲之大一時無兩,「武道八天」顧孤便是敗於他手,棄劍封脈,遣散門派。早年顧孤的「孤峰」與彭太平的「北原」爭雄近二十載,北原雖隱隱壓孤峰一頭,但終究無法將之完敗。辰遠戰敗顧孤,後者遣散門派,北原奮鬥了二十年的事就這麼被辰遠實現了,從此「孤身蓋北原」的名頭也落在了他身上,因其無門無派,故被稱為「散仙」。君子則是他的自號,常稱「本君子。」

    「說了,救你命。」頭一歪,「彭家九小子,快殺你爹,本君子好救人,救完我就走了。」

    「辰遠!你莫要張狂過頭!你分明就是來搗亂的!」「彭爺!他存心辱你,請你下令,我等這就了結了他!」「是啊彭爺!辰遠!莫要以為你就是天下第一,就算你是,你勝得過一兩人,一二十人,你勝的過在場的英雄聯手嗎!」

    「英雄?哪呢?」

    僅四字一出,四下咒罵之聲便不絕於耳,刀劍出鞘之聲亦不絕於耳,就在眾人一哄而上之際,「諸位!看在小老兒的份上,還請落座!」彭太平一抱拳道。

    「辰大俠,給老朽一個交代,否則老朽拼了這半斤老骨,也要見識見識魚兒的寒芒!」

    「拼不拼的無所謂,你自鎮邊關護一方百姓倒也算得半個英雄。」辰遠說著便縱下身來,落葉般飄飄然到彭家九小子身邊:「無論我來與不來,你都該做自己的事,不是麼?我有些餓,先隨便對付兩口東西,你拜完你的壽再說。」說罷便就近坐在一席,抓起半隻燒雞便啃,理也不理滿場眾人,諸位叫囂的英雄也未有一人發聲,也未有一人要作勢上前,離的近的幾位甚至退了兩步。

    九娃從懷中抽出一個一尺長,二寸寬的木盒,用紅綢帶子扎著:「孩兒遊歷山川,偶得一寶,今日父親七十大壽,獻與父親。」說罷便拜,眾人的目光也隨之移了過來。

    「你能回來,為父已高興至極。」頓了頓,「此為何物?」

    「兩月前孩兒便已從黑潭郡返程,目的便是回來給爹爹祝壽。月余前爹爹收到書信時孩兒已遊歷至白崖山,澗邊楊柳光閃奪目,孩兒近前一瞧,柳樹上竟有一條金枝,孩兒便折下來觀瞧,後又找人驗過,竟真是純金的。」說罷打開木盒,金光閃閃,映得父子二人臉上也如鍍金一般,眾人嘖嘖稱奇,皆言天降祥瑞,又是一番馬屁,拍得早該波瀾不驚的彭老爺撫掌叫好。

    「秋血堂血衣使朱峰,血淚使柳巢攜禮給北原彭爺賀壽!」突如其來的傳音入府打斷了正稀奇的眾人。眾人又換了一個稀奇的理由:送個禮物,秋血堂血衣血淚二使竟同時到場。

    「請!」彭太平一抬手,便有左右引得二人入府。

    「彭爺,我堂主遣我二人給您老祝壽,獻上翡翠送子觀音一座,祝北原長青,也祝彭大少爺喜得貴子。」朱峰身短,舉著禮盤獻過頭頂才與柳巢一般高,柳巢說完順勢揭開了蓋在禮盤上的紅綢,一尊翡翠觀音便冒著青光出現在眾人眼前,眾人仿佛看到了一片綠海,那會兒蓋著紅綢子仿佛就是怕這嫩綠要滴出來,清澈蕩漾,眾人伸長了脖子,想看看托盤裡有沒有漾出來的綠水。


    彭太平的大兒子成婚十餘載一直沒有子嗣,老婆換了六個也不靈,前兩個月第七個總算有了身孕。這個送子觀音真是送到彭老爺子心上了,人到七十古來稀,到了彭太平這個年紀,若是能見到隔輩人,再親手抱一抱,只怕比年輕時抱到個豐腴的大妞子更讓人心癢。送禮之人說的話也討喜,剛有身孕,便直說喜得貴子。彭老爺子眉開眼笑,頃刻間之前的不快便以拋諸雲外:「有勞二位英雄,代我謝過葉堂主,改日必定登門拜訪。」

    「彭老英雄,您太客氣了。」柳巢一作揖,「是啊是啊。」矮子朱峰附和的聲音從托盤下傳了出來。

    「秋血堂與北原自始便交好,老堂主與您老人家是八拜之交。」「是啊是啊。」

    「堂主更是您看著長大的,武功也多得您指點,就連我們也跟著受益匪淺。」「是啊是啊」

    「這區區薄禮不成敬意,是晚輩孝敬長輩的,實屬應該。」「應該的應該的。」

    柳巢拱著手低眉順眼,朱峰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彭老太爺笑呵地捋著鬍鬚,辰遠則換了一桌坐下,又抓起這張桌上的燒雞。眾人此刻都在忙著驚奇讚嘆,似是忘了有個刺客還在吃喝。

    「光這麼大的翡翠,就得值不少錢吧?」「就是啊,這有二尺了吧?」「那可不,看這雕工,都是我平生所見不多的精細。」「秋血堂真是大手筆啊!」

    「你看,那眉眼,跟真人一樣。」「你看那衣服的褶子,多細緻。」「那手上的淨瓶,光把這手上的瓶子拿下來,都是件精美的器物。」「那能拿的下來麼,那跟觀音是一體的,是整塊翡翠雕出來的。」「真真是鬼斧神功。」

    「觀音手上怎麼拿個空瓶子,我怎記得玉淨瓶里是不是該插點什麼的?」

    「是楊柳枝。」

    「楊柳枝?柳枝!」「九少,你的柳枝。」「絕配啊!」「是啊是啊,翡翠觀音黃金柳!天作之合。」「天意啊!」

    眾人的簇擁下青年輕巧的取出木盒中半尺多長的金枝,來到朱峰身前,緩緩將金枝插入觀音手中的空瓶里。配,真的配,仿佛原本這瓶中就有這一枝金柳。青年扶著它跟朱峰一道緩緩地將「翡翠觀音黃金柳」移到父親近前的桌上,彭老爺子看著,笑容更甚。

    「來,這位兄弟抬了這半天器物,真是辛苦了,滿飲此杯,這可是二十年的五湖冽,彭老爺子立『北原』那年埋的。」這人說罷,叼著半截雞脖子的嘴咂了咂,像是饞了,若不是嘴占著,定要一口喝乾的。

    「給我給我,我嘗我嘗!」矮子看起來很是著急,十隻短粗的手指互相搓揉著,小短腿也不停地左右倒騰。

    辰遠將大碗往下一遞,正搭在朱峰的鼻子根。矮子聞完立馬不行了,飄飄欲仙的表情讓不少人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在青樓揮金如土的日子。矮子一大口吃了半碗,眉眼便合在了一起,半張著嘴,喉嚨深處「啊」的一聲緩緩遞了出來,眉眼便漸漸舒展開來。再深吸一口氣,一口烈酒的品嘗流程就算是圓滿結束了。可就在這個當口,送酒的動了。辰遠迅急地一手捂住矮子口鼻,一手將他抱起,等眾人眨完眼,人便已經到了翡翠觀音前。端著矮子將他的頭探至觀音手中的瓶口,這才鬆開了手。朱峰憋的夠嗆,大口的吸著救命的空氣。吸了一陣,太陽穴不跳了,這才有功夫變了臉色。辰遠一鬆手扔下他時他甚至忘了調整到讓腳先著地,就這麼直挺挺的躺著掉在地上,兩個手捏著脖子,看向柳巢:「救!救……」竟說不完整,也說不真切,焦急地指著自己的嘴,脖頸上的血管跟額頭上的青筋比賽著看誰突起的高,看誰先爆裂。

    「有毒!」彭老爺子反應最快,話音剛落,扯下的錦袍已塞住玉淨瓶口。眾人大驚,紛紛施展各自最快的身法竄入院中。半晌看到主人家沒出來,散仙辰遠又換在第三張桌子上吃雞。便又陸陸續續進到廳堂里來,只不過都離的門窗很近。

    「辰大俠,有勞了,彭某欠你一命,日後若有差遣,定當回報。」

    「咋才一命?你家老九不算啊?」辰遠學著九娃呲呀,「這麼的,你生九個娃,平時吃什麼保養的,告訴我,咱便扯平了。」

    彭太平和九娃的臉都漲的通紅,一個是氣的,一個是憋的。「辰大哥,我是家裡的老二,上邊就一個哥哥。」九娃咳了一下,「我的名字叫彭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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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巢左手的腕子已經折了,森森的白骨與緊咬的牙交相輝映著慘白,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滲出。「太爺!小人真真不知啊!」

    「為何下毒?」彭太平不急不緩地輕聲又問一遍,「為何要加害老夫?」已然放下柳巢的左手,又輕巧地拿起他的右手,溫柔的語氣像極了一位慈祥的老中醫,牽起他的手只是準備要把脈而已。。

    「小人……不知!」

    「不知?」咔擦,「不知,為何那侏儒發現自己被帶到瓶口時如此驚慌?」咔擦「不知,為何那侏儒叫你救他?」

    『咔擦』之聲不絕於耳,『不知』之聲亦不絕於耳。

    「你若真不知,那便看看這個。」辰遠說著走向陳屠癱坐的椅子上,兩邊還有眾人扶著。伸手探至陳屠耳後,用力一扯,陳屠的臉皮竟被揭了下來,廳中有不少膽子偏小的豪傑「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驚得另幾個好漢也一哆嗦。但椅子上的人並沒有他們想像中血肉模糊的臉,只是簡簡單單出現了另一張臉而已——秋血堂,裴子強。江湖中不少人識得,實力高超,極善模仿,任誰出招,只一遍,他雖學不到人家的精髓,也悟不得招法中有何精妙,但模樣卻能出來八九分。以至於江湖傳言,裴紫強若是學一坨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讓狗吃乾淨了。為什麼這麼損他,只因他是個淫賊。武林中不乏淫賊,但大多是喜好嫖娼,或是樂於勾搭女子的好色之徒,但不管是嫖娼,還是勾搭,很重要的一點,便是女的樂意,沒有被強迫。所以這類淫賊雖遭武林正道不齒,倒也不必過分唾棄。而裴紫強就不一樣了,他喜好強迫,若是女的一開始就很順從,他便完全提不起興致來。若是半途中很順從,他便認為是掃了他的雅興,還不如一開始就順從的。聽說他禽獸到連自己的妹妹都不放過,曾半夜將出來起夜的妹夫打暈,又模仿他妹夫聲音走路動作上了妹妹的床,不料進行到一半時不知怎麼的被妹妹發現了,他便不管不顧的在妹妹的掙扎中強行進行了下去,從此便愛上了用強,禍害了不少好人家的姑娘,也有不少貞潔烈女因為他或投河或自縊。這種淫賊本就該人人得而誅之,誰知竟讓他靠上了秋血堂這顆大樹,只因少堂主年輕時外出歷練,被土匪圍擄。裴紫強易容成他們寨主,半道上救得少堂主一命,讓老堂主許諾護得裴子強十年周全,但這十年間莫要有他新的惡行傳至耳旁。「好巧,又是你們秋血堂的人。」辰遠說著抽出裴紫強手裡攥著的劍,劃向他的的襠。同時扭頭向彭太平:「若這是陳屠,我又怎會那般出手?」說著話封了裴紫強小腹與大腿根四處穴道,止住了血,也封住知覺。又從懷中掏出上好的金創藥,一邊用劍挑著抹在傷口,一邊嘀咕著:「千萬別死了,老堂主要護你十年周全嘞。」這才輕飄飄說了句「高高興興採花去,平平安安做太監。」又吩咐彭府的下人:「快給換條褲子,別讓他一醒來就發現丟東西了。」

    彭太平看著辰遠手中提著的面具,一眼就看出不是製作而成的,這種真切分明就是從臉上原原本本割下來的,並且時間不久。心知陳屠怕是已經遇害,氣急失神之下手一使勁,捏著柳巢腕子的手中便有碎肉和著骨渣掉落。「啊!」硬氣的柳巢終於傳來第一聲慘叫,「老豬狗!我秋血堂早已受夠了你的頤指氣使,說是平起平坐,你又幾時將我們放在眼裡,幾時說話不是發號施令?若非老堂主與你有八拜之交,還未仙去,怕早就被你吞併了吧!」柳巢此刻歇斯底里的樣子與方才進門時送禮的樣子早已判若兩人,說罷抽劍便刺。

    「噗」,柳巢死也沒看到彭太平從哪裡也抽出一把劍來,後發先至,洞穿了自己的喉嚨。

    「人心叵測!真真是人心叵測!」「江湖險惡啊!」「秋血堂若非有北原撐腰,怕是早已滅門了吧?」「是啊,竟如此不知好歹。」眾人議論紛紛。

    「諸位英雄!今日小老兒生辰,有勞各路英豪前來,不想生此變數,掃了諸位興致,還請各位海涵。」

    「哪裡哪裡。」「彭老言重了!」眾人紛紛附和。

    彭太平這才轉向口裡還嚼著些什麼的辰遠:「老夫今次倖免於難,多虧辰大俠出手相助,漂亮話我就不多說了,辰大俠日後若有需要之處,北原定當盡力。」

    「客氣了,吃你這麼些雞,早已扯平了。」

    ……

    眾人和彭老爺子均是一陣沉默。「不知辰大俠從何處得知秋血堂的狼子野心,又為何前來助我。」彭太平終究是耐不住。

    「血不血的野不野啥狼,本君子並不知曉。我也並非只為前來助你。」

    「哦?」

    「我要那瓶子。」辰遠一指觀音手中的淨瓶,瓶口上還塞著彭老爺半截錦袍。

    「這有何難,辰大俠只需留一地點,待老夫處理乾淨瓶中毒藥,便差人連觀音一齊送去府上。」彭老爺頗為豪邁。

    「別處理啊!我要的就是瓶里的東西。再說我也沒家啊。」

    「那……」彭太平不知所措。

    「行麼?給不給?」

    「辰大俠請便。」彭太平話音剛落,辰遠已經將瓶子掰了下來,眾人只見得之前寒芒一閃,再看時淨瓶已在辰遠手中。瓶未有絲毫損傷,觀音手也完完整整。

    魚兒果真名不虛傳。

    辰遠提著瓶子走到哪裡,哪裡就自動讓出一條路來,因為矮子朱峰的死相真真過於恐怖。

    「辰大俠果真是英雄豪傑,年紀輕輕就有高人風範,救人之後不圖回報,還帶走毒藥。此乃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之舉。」眾人中不乏有比柳巢還會說話的人。「是啊是啊。」「真乃英雄豪傑!」「君子之名所言不虛!」眾人中也不乏比朱峰還能附和的人。

    「哈哈!過獎過獎!」辰遠抱拳,「是的是的。」辰遠拱手,「沒錯,君子正是我,在下便是那君子。」辰遠將誇讚照單全收。

    「不知瓶中乃何毒?除了殺人又有何用?竟惹得散仙親至。」

    「瓶中無毒。」眾人摸不到頭腦,「插柳有毒。」眾人驚愕。

    彭九從矮子毒發便處於驚愕狀態,此刻眾人一齊愕然了,他便換做驚慌了:「怎麼可能!不會的爹爹,金子能有什麼毒,我怎會加害爹爹!」

    「辰大哥!何出此誅心之言!」彭九瞪眼看向辰遠,說不出的憤慨。

    「我說你要殺你爹吧,你還不信。」辰遠笑呵呵的學著彭九呲牙,彭九剛要發作,便又聽得,「金柳也無毒。」

    「你剛才說是我的柳枝有毒的。」

    「我說的是插柳有毒。這瓶中之物單個是沒毒的,金柳單個也是無毒的,當金柳插進這瓶中時,便有毒了。」

    「哦!」眾人恍然大悟。「還有這般的毒!」眾人讚嘆。「何毒如此精巧?天下竟有此等奇毒!」眾人無不嘖嘖稱奇。

    「好嘞各位,就此別過,告辭告辭。」辰遠說話間已到了門口,拱拱手便欲離去。

    「此毒名曰『甘來』,取苦盡甘來之意。」說話這老頭顯得格外安靜,緩緩端起一杯又一杯酒,自飲自酌。他很消瘦,顴骨很高,握杯的手青筋凸起,仿佛杯子有千斤重,得使出很大的氣力。目光盯在桌上,也不知在看向何物,但顯得格外凝練。他也是全場唯一一個自始至終動都沒動一下的人,辰遠在房樑上時,他在此飲酒,辰遠換桌吃雞時,他在此飲酒,現在辰遠準備要離去了,他還在此飲酒,只不過終於說話了。「此等奇毒,為何會取這等名字呢?」他依舊在緩緩喝著酒,看也不看任何人,自顧自地問著,而後又自顧自地答:「只是因為這毒啊,它有它的妙處。此毒乃西域毒王馬真近些年煉製成的奇毒之首,無色無味,狀如白水,無器可盛。」

    「無器可盛?」難免有愛搭腔的。

    老頭看他一眼,又喝一杯:「此毒不論用什麼器皿裝,都會片刻間穿體而出,用金器裝更為稀奇,會漸漸令金器消解,過程中施放出毒氣,毒氣亦無色無味。」

    眾人譁然。

    「唯有用玉器裝,既不消解,也無毒害。用玉器裝時,渴時可直接當水喝,燒開了還能泡茶。只是記得,小解時切莫尿在金器上,不然一泡尿的時間,也足夠你毒發。」老頭如沒有聽眾的說書人一般慢慢絮叨,還抽空又斟滿一杯酒。眾人徹底震驚,這簡直是江湖人的噩夢,避無可避,能隨時下毒於無形。

    「且這奇毒似通人性,與人極為相似。」眾人不解,老頭端起酒盞潤潤嘴唇接著道:「越貴重的金器,越合它的口味,放出的毒氣便越是劇烈,越是無藥可醫。若溶銅鐵,頂多令人暫時失智,嗜睡昏厥;若溶金銀,則殘障至死皆可,吸入越多,死狀越慘烈,不同的人體質不一,死法甚至都不盡相同。方才這『甘來』中插的可是金枝,這位辰散仙將侏儒夾至腋下,又值侏儒大口喘氣的當口。毒性之烈,吸入的量之多,足以令其立時身死。可這侏儒竟掙扎了幾眨眼的時間,足可見其內力之深厚,武功之高絕。可惜啊!可惜!」老者看似在誇讚矮子朱峰功力高絕,但任誰也聽的出來,功力如此高絕之人,中此毒後僅僅掙扎了幾個眨眼的功夫,便成了一件值得誇讚的事,老者實則是在贊此毒。

    「那此毒為何名曰『甘來』呢,咳、咳咳……」老頭仿佛是一口氣說了太多的話,咳嗽起來。若這老頭真是說書的,此時說上一句欲知後事如何,定能收穫不少銀子。眾人被這一番講解奇得一時忘了言語,只等老頭咳嗽完,接著又說:「為什麼叫『甘來』啊,也是這毒王馬真親自起的名字,馬真的單傳弟子万俟怯,覬覦其師一生經驗之手稿《毒經》年久,苦等十餘年,不想其師不但活到百歲,竟愈發顯得年輕。万俟怯生怕自己的歲月熬不過師父,便設計讓自己的師父中這奇毒,在其師百歲那日煮南瓜粥盛於玉盆,說是取金玉滿堂之意。其師銀筷夾幾口南瓜,突覺不妥,筷頭越來越細,忙傳弟子,不料万俟怯已攜《毒經》而去。其師自知身中奇毒,此毒又未及研出解藥。毒王倒也是灑脫之人,沒想到被灑脫救了命。他死前竟想嘗嘗自己研製的奇毒最烈之時究竟是什麼味道,便索性將銀筷投入盆中,待筷子不再消解,端起玉盆,將南瓜湯一飲而盡。」眾人跟著緊張起來,仿佛又看到一個老人像朱峰般慘烈。「不想等了片刻,並未毒發。之前的不適,也煙消雲散。毒王猜測便是這湯解了毒,幾番研究之下,才明白此毒致命之物乃是金器溶於其中之時會施放毒氣,而等它不再消解金器時,便不再有毒氣溢出,此時剩下的湯汁便是解藥,這解藥卻是什麼器皿都裝得,並不會破體而出。只要人沒有當時死去,便皆可救治。於是,便有了這『甘來』的名字。」「竟如此神奇!」有人驚呼。「其實毒王早該想到的,世間有好多草,葉可食的,莖卻有毒;根可醫人疾病的,莖葉卻是毒藥;有時誤食毒果,嚼其根莖便可解毒。世間奇妙,萬物相生相剋,和諧共存,他早該想到的。」老頭頓了頓,「後來毒王馬真又試驗許久,發現完全用盡後的『甘來』不但可以解自己的毒,江湖上常見的百種毒藥竟皆可解,小到淫賊樂用的蒙汗藥,大到劇毒孩兒末,只要還有一口氣,飲之即刻解毒。」老頭終於說完了,好似用去了全身的勁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又用盡全力提了一口氣:「如此秘辛,知之之人甚少,卻不知這位辰小友,如何得知?」說完便盯著辰遠。眾人也隨著老頭的目光看向辰遠,而後很自然地看向瓶子。卻發現,黃金柳已經不知所蹤,瓶口塞的彭老太爺的錦袍,也早已扔在地上。他就這麼大刺刺的提著瓶子,一點也不怕中毒,想來是早已知道,這瓶子裡的怪水吃完了金枝,就不再是毒藥,而是人見人愛的大寶貝了一樣。

    「如此秘辛,我如何得知的不甚緊要,老先生卻是何人?又是如何得知的?」辰遠晃著瓶子,牽著滿場冒著綠光的眼睛左搖右晃。

    「烏谷主,此言當真?」彭太平竟向這老者施了一禮,發問到。

    「烏谷主?」「可是那萬醫穀穀主烏慎?」「慎之又慎,出手必勝。」「這便是哪位『閻王叫你三更死,烏慎留你到五更』的烏老谷主?」

    「是烏慎谷主,老夫十年前遭人暗算眼不能看耳不能聞。犬子帶老夫連續三年求醫萬醫谷,終逢烏谷主雲遊歸來,只消失片刻便治好頑疾。不想六七年間烏谷主變化竟如此之大,若不是細看之下眉眼依舊,老夫竟連恩人都認不出來。」說話之人乃是青河派掌門郭雲傑,是中原武林頗具名望之人,單論一呼百應的能力不次於彭太平。

    「烏老妙手回春,實乃當世華佗。」眾人忍不住讚嘆,「烏谷主醫道無雙,乃當世第一人。」「烏谷主……」眾人有詞的都抓緊在夸,都想給這位神醫留下哪怕一丁點的好印象。常在江湖飄的人,若是能有幸跟這麼一位醫之聖者有哪怕一點交情,等於能在關鍵時刻續半條命,那是多麼的重要。

    「哦?烏老先生也愛雲遊?竟讓郭掌門等了三年?」辰遠關注的問題似乎總與人不大一樣。

    「熟識老夫的朋友大抵都清楚,老夫每隔三五年便要外出雲遊一二載,一來懸壺濟世,二來期冀沿途可遇稀有之藥,或是未見於典籍之草,以完善藥典醫道。」

    「可曾有什麼收穫麼?」辰遠認真地問道,在烏老先生對面坐了下來。

    「沿途巧遇需救治之人,半生下來總有上千。至於藥典,慚愧,只完善了一二。」烏慎嘆息,眾人則讚頌之聲更盛。

    「這『甘來』可是老先生雲遊途中所得新藥所制?」辰遠愈發認真,眾人聞之愕然。烏慎不語。

    「老先生對這『甘來』如此熟知,仿佛自己親手煉製一般。」

    「我與那毒王乃同道好友,是毒七分藥,是藥三分毒。毒王醫術精湛,我亦懂得煉毒解毒之道,知之有甚稀奇。」烏慎一如即往的平淡與緩慢。

    「元是如此。老先生名諱『烏慎』,西域毒王叫『馬真』。我本還不信算卦起名測字之說,料想人一生之吉凶運勢應與名字無關,不想此術竟如此博大精深,成就相似之人,名字也相近。」

    烏慎不語,眾人則開始竊竊私語。

    「本君子與老先生一般,也酷愛名山大川,志在四海奇觀。漫遊西域之際也總聽得毒王大名,乃是西域第一神醫。」辰遠頓了頓,「有趣的是,他的宗門竟也叫『萬毒宗』」,辰遠笑道,「名字相近之人,竟連山門的名字也相近。」

    烏慎還是不語,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閉著眼又斟了一杯酒。

    「更有趣的是,本君子想與那毒王結交一番,卻被門下弟子告知其師雲遊在外已有一年。細問之下,毒王竟每隔一兩年就要外出雲遊三年五載。」辰遠笑得牙都呲得像彭九一樣了,「我便在想,那馬真外出雲遊時,烏老先生怕是在萬醫谷中生活。烏老先生懸壺濟世之時,那毒王馬真應是在西域研毒。」烏慎端在唇邊的酒杯終於停下了,一仰頭吞下後,重重將酒盅往桌上一放,大笑起來,竟然引得劇烈咳嗽,喘勻後一拍桌子道:「好!著實不錯,老夫半生之秘,竟被你這小子發覺。後生可畏啊!」眾人聽到這會兒,恍然大悟,如遭雷擊——萬醫谷烏慎與西域毒王馬真竟是同一個人。

    「可那毒王已年歲過百,烏老谷主才長彭兄兩歲……」郭掌門不禁暗自嘀咕。

    「變老還不簡單,您老也是江湖中人?」辰遠說著指指癱坐在椅子上的無棍之淫棍。「莫說烏老爺子的易容之術天衣無縫,就連我這半吊子水平,易容成老頭兒你也得張口叫聲老哥哥。」辰遠很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噎得郭雲傑鬍子抖了抖。辰遠接著又說:「至於郭掌門剛才所言,烏老先生變化甚大。想必是您那好徒兒万俟怯給您下毒的緣故罷?毒雖然解了,但因服解藥不及時,還是造成了一定的傷害。對是不對?」眾人只覺得今日彭府走這一遭竟比看戲還精彩。

    烏慎捋著胸前的鬍子,緩緩贊道:「真不愧有散仙之名,實乃武林年輕一輩的翹楚,武功隱有天下第一之勢,心思還如此縝密。不可多得之才,可惜,可惜了!真真是可惜了。」

    「老先生上次說可惜之時,可是死了人了。」辰遠說道。

    「不錯!」老先生點點頭,笑容愈盛,目中欣賞之色愈盛。

    「現下我又令老先生惋惜了。」辰遠有些頹然。

    「惋惜,惋惜至極。」烏慎竟長出一口氣。

    「莫非我竟也要跟那侏儒一般很可惜地死在這裡?」

    「不錯!」

    「我竟逃不掉?」

    「你若試著起身,便能發現你已然站不起來了。」烏老谷主有些嘆息,眉眼裡卻儘是笑意。

    「你幾時在凳子上下毒了?」辰遠驚異自己竟沒有看到。

    「我可捨不得給你下毒。」烏老谷主頗為痛惜的樣子。「捨不得捨不得。」桌下傳來兩聲附和。

    「給你下毒的另有其人。」烏老谷主誨人不倦的樣子。「另有另有。」桌下又傳來兩聲附和,並咯咯地笑著。

    「誰又會提防著他呢?」烏老谷主再嘆一口氣。「沒人防沒人防。」說話間頭便從桌布間探了出來,不是方才毒發身亡的朱峰,又是誰呢。

    「是啊,一個死人又能有什麼壞心思呢。」辰遠頹然地垂下了頭。

    「人往下坐時沒有直挺挺坐下的,大多都要先彎腰,一彎腰,腦袋向前,桌子便擋住了你的視線,朱峰便能輕易地將『軟娃廢』灑在你凳子上。」烏慎捋著白須笑道。

    「我若不坐呢?」辰遠好奇。

    「自有他法。」烏慎的白須捋得更顯成竹在胸。

    「也對,毒王的手段豈是一般人可琢磨的,隔著衣物便能下毒,此鍾能耐堪比一個指頭剝蔥。」辰遠很是服氣。

    「呵呵,此毒粉極細,輕易便可穿過衣褲,通過後竅麻痹雙腿,上半身雖還能動,但也會受影響而遲緩很多。能不中此毒之人,一則其父生養他之前喪盡天良壞事做盡,二則貔貅托世。」

    「多謝烏老谷主的臨終關懷,竟想讓我笑著上路。」辰遠笑著說道。

    「無妨,辰小友,醫者仁心。切記來世莫要再有好奇心。」

    「好奇心?我竟死於好奇?」辰遠驚訝不已。說話間環顧左右,竟見周遭眾人盡皆一動不動,睜著眼,仿佛被釘在原地,保持著被釘住那一瞬間的樣子。彭老太爺在這屋裡武功最高,竟也一樣被人釘在這裡。

    「那是自然。」說著瞟一眼辰遠:「就像此刻一樣,你自己處也境堪憂,竟在好奇他們怎麼不能動也不言語。」

    「是啊,莫非他們也中毒了?」辰遠道。

    「那倒沒有,只是朱峰趁著眾人圍向我們的時候從後往前擠進人堆,按了每個人腰眼大穴罷了,不消一刻鐘。便能看,能聽,就是不能說,也沒法動了。擁擠時任誰被人動一下都基本不會回頭看的。」烏慎慢悠悠地道,「跟此刻你的好奇一樣,月余前從你被一樁趣事吸引的那一刻起,你已註定了有此一難。」

    「我是定然會被趣事吸引的,哪裡有奇人趣事,方圓十里之內定然找的到本君子,即便找不到我,也等的到的。」辰遠點點頭。

    「只是不知毒王提及的,卻是哪一樁?」辰遠緊接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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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一)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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