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凌川和許雁亭紛紛看來,不遠處的周啟明二人也驚訝地跑了過來。
沈青葉兩隻手齊上陣,摸索著它的輪廓,把那一片淡黃色周邊的泥土扒拉乾淨,意外地發現,這塊骨頭似乎還挺長。
等她小心翼翼地把泥土清理乾淨,讓它完整地呈現在坑裡的時候,眾人都屏住了呼吸。
周啟明喃喃開口:「目測有二十多厘米。」
許雁亭已經拿過了一把捲尺,展開測量後道:「22.5厘米,是尺骨。」
沈青葉看著那根骨頭,卻皺眉道:「為什麼骨頭上面會有一些褐色的斑?」
「正常。」岳凌川道:「在土裡埋了那麼久,各種微生物的影響,再加上骨質礦化的作用,呈現出這麼一種狀態是正常的。」
沈青葉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因為不確定骨頭的風化情況,他們都不敢亂動,怕破壞現場。岳凌川站了起來,拍了拍手上的土,呼了一口氣:「行了,通知秦隊吧。」
秦一朗得到消息後,帶著法醫半個多小時就飆了過來,到場之後也沒多說,立刻展開了偵查。
韋正義也跟著一併過來了,見狀不免有些驚嘆:「這就找到屍體了?」
岳凌川看了眼沈青葉:「多虧了小沈。」
沈青葉沒領這個功勞,而是抬眸看著他,道:「岳隊也早就發現了吧?」
岳凌川頓了頓,還沒說什麼,韋正義就在那傻呵呵地笑著:「那是,我們老大可厲害了,任何犯罪分子都抬不過他的法眼!」
岳凌川額角跳了跳,抬手往他後腦招呼了一巴掌:「閉嘴吧你。」
他對上女孩笑盈盈的目光,雙手插兜看著秦一朗忙活,難得有些不好意思。
-
一個多小時後,幾位法醫才把大大小小的骨頭都撿了出來,拼在了一起。
秦一朗仔細檢測了顱骨盆骨和其他的一些屍骨,片刻後站起身,道:「死者為女性,根據下頜角角度和齶縫癒合情況分析,死前大約在25到30歲之間。
「觀其恥骨,有過生育史。
「再根據屍骨顏色和骨質改變情況來看,被埋在這裡的時間大約在15到18年。」
「此外,我們還在土中發現了一些尚未降解的衣物碎片,等會帶回去進一步檢驗,看能不能提取出兇手的dna殘留。」
他抬頭看著大家,道:「初步判斷,死者的基本情況,和呂秀琴基本吻合,是她的可能性極大。」
他對岳凌川說:「岳隊,可以立案了。」
如此沒費多少周折就找到了屍體,按理說本該高興,但眾人臉上卻未見多少輕鬆。
許雁亭揉了揉額頭,道:「真是蔡成勇的案子還沒結束,又來了一樁案子。」
姜程眉目沉靜:「也是好事。」
許雁亭看他:「嗯?人死了還能是好事?」
姜程道:「按照蔡立民說的,呂秀琴是87年的時候跑的,那麼有極大可能,在那一年的時候她就遇害了。」
「今年是03年,如果今年我們沒能發現這具屍體,再過幾年,即便發現,那可能也就沒什麼意義了。」
眾人聞言,一時恍然。
沈青葉也想到了這個概念。
刑法規定的,20年追訴期。
像呂秀琴這種沒人知道她死了、沒人報案、悄無聲息死在這裡的人,等20年追訴期一過,那麼即便再次發現這具屍體,也不能對蔡立民進行定罪處罰。
而今年已經是第16年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如果不是蔡成勇的這個案子,真的還會有人想起呂秀琴嗎?還有人去計較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跑了嗎?
如此一想,怎麼不是件好事呢?
「行了,都打起精神來。」岳凌川看了一圈,道:「案子出來了,頭緒也有了,不趕緊忙著破案,在這兒喪著張臉幹嘛?」
「是。」周啟明伸展了下胳膊,笑著道:「回去之後還有場硬仗要打呢。」
他揉了揉肚子:「說起來,我都餓了,現在幾點了?」
沈青葉看了眼時間:「快兩點了。」
周啟明嘖了一聲:「這麼晚了,怪不得。」
他看著岳凌川:「老大,等會回去路上找個地兒吃點飯吧,從昨晚到現在就沒正經吃過一頓飯,實在受不了了。」
岳凌川懶聲應道:「成,帶你們去吃頓好的。」
周啟明和韋正義頓時鬧騰著要點菜,一旁的許雁亭沒好氣地道:「行了行了趕緊滾,別在這兒惹人恨。」
誰不是餓了一上午?他們能走了,痕檢這邊的工作還沒結束,走不了,晚上能按時吃到晚飯就謝天謝地了。
岳凌川招了招手:「等會兒我讓正義給你們送點兒來。」
許雁亭瞬間笑了:「謝謝岳隊!」
周啟明嗤了一聲,又刺了他兩句。許雁亭心情好,難得不跟他計較。
·
開車回到市里後,他們先找了家飯店吃了點東西,這才回了隊裡。
岳凌川他們去法醫處拿了檢測報告,打算去審蔡立民。沈青葉不好再跟著,便主動提出回去處理工作。
辦公室里,方芸看到她明顯愣了一下:「早上沒看見你人,我還說你今天請假不來了呢?」
「沒,」沈青葉解釋道:「今天來得早,就跟岳隊他們出了趟外勤。」
「又去出外勤了呀?」方芸挑了挑眉毛,有些不贊同:「岳隊怎麼這樣啊,你有自己的工作,幹嘛整天叫你?」
沈青葉失笑:「芸姐你誤會了,是我自己跟去的。」
「你自己跟去的?」方芸眨了眨眼,有些難以相信。
沈青葉道:「是,我挺有興趣的,就想跟過去看看。」
方芸道:「還是那個連環殺人案?」
沈青葉點了點頭:「對。」
方芸皺了皺眉,搖頭道:「你是真不怕啊」
那個案子剛出來的那段時間,她也怕得緊,每天上下班都不敢自己一個人。
沈青葉道:「嫌疑人已經抓住了嘛,不會再有什麼危險的。」
她邊說著,邊整理著桌上需要處理的資料文件。方芸看了她一眼,玩笑般地開口:「偶爾出去一趟沒關係,但是工作還是要好好做哦。」
沈青葉笑道:「芸姐放心吧,我的工作肯定會認真完成的。」
方芸也笑:「你效率一向高嘛,我知道。」
沈青葉又和她說笑了兩句,這才沉下心處理工作。
與此同時,審訊室。
久不見光的審訊室驀然開了一條縫,半睡半醒間的蔡立民眼皮子動了動,抬眸望了過去,一時覺得外面的光線有些刺眼。
岳凌川和周啟明、姜程提步走了進來,蔡立民看見來人,慢慢坐了起來,乾澀的唇角輕輕扯了扯,露出一個憨厚的笑:「警察同志。」
周啟明笑著道:「今天比較忙,一時之間沒顧得上你,別介意?」
「不會不會。」蔡立民忙搖了搖頭,搓了搓手,試探道:「警察同志,我就想問問,我們什麼時候能走啊?」
岳凌川道:「事情呢,我們目前還在調查,等調查清楚了,你們要真是無辜的,肯定放你們自由。」
蔡立民說:「那、你還得調查多久啊?我廠里還有活呢」
「別著急。」周啟明把面前的文件攤開,邊道:「就算不說這個案子,你們偷用廠里的機動車總是事實吧?這種行為是違法的,哪能這麼快讓你們離開?」
他看了他一眼,道:「廠里的事兒就先別想了,安心在這兒待幾天吧。」
蔡立民手指摳著桌板,慌忙地應了兩聲好,又忍不住問:「那警察同志,現在、呃、是有什麼事嗎?」
岳凌川目光在他手指上一掃而過,片刻後緩緩笑道:「別緊張,就是找你隨便聊聊。」
「哦,聊,聊。您說,您說。」蔡立民臉上堆起了笑。
「大爺今年多大了?」岳凌川隨意開口,好像真的只是在閒敘家常。
蔡立民一愣,隨後道:「今年53了。」
「53了啊?那沒幾年就退休了,攤上了這事兒,嗨。」岳凌川換了個姿勢,態度溫和地問他:「您是怎麼想的?」
蔡立民頓了頓,片刻後才道:「我也不想的只是自從他媽走了之後,他就調皮搗蛋了起來,我想管,但是一來每天起早貪黑的,沒那個時間;二來呢,也不忍心,畢竟他已經沒了媽,我這個當爸的難免溺愛了一些。」
他嘆了口氣:「都是我不好,我要是從小好好管教他,說不定現在也不會這樣」
岳凌川聽他這麼回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周啟明問:「您說他母親跑了,那他母親到底為什麼跑啊?」
蔡立民神色低落,搖了搖頭:「說到底,還是我沒能耐。」
岳凌川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我那時候進廠,外人看著光鮮,但實際上,門衛工資一個月就那麼一點。她跟我結婚後,自己又沒工作,我一個人養活一家,日子不說捉襟見肘,也好不到哪兒去。」
「日子久了,她就開始抱怨、挑刺兒,說要早知道嫁過來是這麼個日子,怎麼也不會和我結婚。我也沒辦法,婚都結了,再鬧也得過下去不是?」
「後來沒過兩年,有了孩子,她性格變好了許多,我以為她是為了孩子,想安安心心跟我過日子,誰知道」他嘆了口氣:「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去,就看到家裡亂糟糟的,她在那到處亂翻,看到我之後,二話沒說轉身就走。當時成勇被鎖在睡覺的屋子裡,一直在那哭著喊媽,我顧不上其它的,趕緊開門進去陪他,等出來之後,屋裡就沒人了。」
「我問成勇是怎麼回事,他說他媽把他鎖在屋子裡,他怎麼叫都不答應」
「我追出去一看,外面已經沒人了。當時下著大雨,家裡還有孩子,我實在放心不下,只能回去。」
「第二天再去找的時候,就怎麼也找不到了。」
周啟明道:「就這樣,你們就判斷她跑了?」
蔡立民道:「我當時回去的時候,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被拿走了,就連我們存錢的地方,也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又是我親眼看著人走的,還能有假?」
周啟明點了點頭,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他又說:「那你這麼些年,就一個人帶著孩子?每天起早貪黑的,辛不辛苦?」
蔡立民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不是也沒辦法嘛辛不辛苦的,最開始的確不適應,後來慢慢習慣也就好了。平時也就在門衛室里坐著,沒什麼事兒。」
他頓了頓,又看著他們,帶著些卑微的討好道:「要說辛苦,警察同志才辛苦,每天認真辦案,保護咱們老百姓的那個安全,人身安全。」
「是挺辛苦的。」岳凌川並未否認,而是隨口道:「今天外面還下著大雨,來來回回的,忒麻煩。」
蔡立民眼神一動:「外面下雨了嗎?」
周啟明也明白了岳凌川的意思,道:「下了,可大呢。」
他又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昨天看天氣預報還說今天是大晴天,結果下了那麼大一場雨。」
蔡立民笑笑:「是嗎?我都沒聽到。」
岳凌川道:「這屋子隔音好,聽不到才是正常的。」
他沖姜程使了個眼色,姜程起身,把審訊室的門拉開了一條縫。
岳凌川笑容溫和,循循善誘:「大爺,您再聽聽。」
他說:「這場雨,和呂秀琴死的那天晚上的雨,是不是很像?」
蔡立民點了點頭:「像」
他忽地意識到什麼,嘴角的笑猛然僵在了臉上。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www.dubiqu.com。筆神閣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