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三缺淡淡道:「人鬼殊途,我替你超度他的亡魂,這一次破例免費。」
李全急道:「不行!」
鄭三缺冷哼道:「你以為這樣就是對他好麼?老話說,香爐不養枉死的鬼,像他這樣的鬼,在香爐里是呆不久的,時辰一到,必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李全一驚,懇求道:「鄭叔,求你幫幫他。他只想見女朋友最後一面!」
「只有三天時間。過了三天,他便會在第一道陽光升起時魂飛魄散,你們看著辦吧。」鄭三缺不冷不熱地說,「不過,我勸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被黑貓盯上,除非你死了,否則它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李全忙道:「鄭叔你有辦法救我?」
鄭三缺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好整以暇道:「這隻黑貓還未修煉成精,頂多是只老貓,算不得妖。我要是連它都收不了,就枉為神霄派弟子了。」
李全大喜,正要謝過,卻見鄭三缺眉毛一揚,道:「你小子先別言謝,這一趟我可不能白忙。」
說著伸出右手拇食二指輕輕一撮。
李全心頭沮喪,不過事關自己的性命,出點血也是應該的。
打開錢包偷偷一瞥,裡面還躺著八百多塊錢。
四天前剛發了薪水,其中一千五百塊照例存了銀行,剩下這點還要吃飯交房租。
正心疼時,只見鄭三缺一把奪過錢包,從裡面唰唰抽出幾張鈔票,然後扔還給自己,滿臉不屑道:「大男人摸個錢包還要半天,真不爽氣!對了,三塊錢有嗎?」
李全連忙從褲兜里摸出三個硬幣遞了過去,一數錢包,就少了三百三十塊錢,不禁愣住了。
鄭三缺道:「我們神霄派的弟子,為人消災解難,收費必須帶『三』且不能是偶數,更不能漫天要價,數目視施法情形而定,否則必遭天譴。那黑貓雖說未成妖精,但總歸是有道行的。這筆買賣可不輕鬆,收你三百三十三元不過分吧?」
李全連連擺手:「不過分,不過分。」
鄭三缺鼻子一哼:「廢話!我那敗家女兒隔三差五給你送好吃的,再加個零也不過分!」
李全嘿嘿一笑,頗為尷尬。
「算了,瞧你年紀輕輕,一個人在外闖蕩也不容易,我就不難為你了。」鄭三缺收起錢,遞上一件沉甸甸的事物。
李全低頭一瞧,正是那晚鄭艷用過的八卦鏡。
鄭三缺道:「這面八卦凸銅鏡乃是我派歷代祖師傳下來的法器,有化煞祛邪之效。你將它貼身佩戴,安於心口處,邪氣就不得入內,那老黑貓即便再神通廣大,也奈何不了你。」
李全沒想到這面銅鏡還有如此奇效,不由得將信將疑。
鄭三缺讓他報上生辰八字,然後掐指一算,皺眉道:「今夜子時,你有一難,想必是那黑貓去而復返。這樣吧,晚飯後我在你屋中擺上法壇,將它收了。」
晚飯過後,鄭三缺領著女兒在屋中忙了起來,李全自然也少不了幫忙收拾。
只見壇中央奉著三山九候祖師,壇左神霄祖師並六丁神將,壇右五顯大帝並六甲神將;壇下一排丹爐法器,之前又有五果六齋等供品。
雖說性命攸關,但李全還是頭一回見到這等排場,禁不住越看越新鮮,趁著大家休息的當兒,問鄭三缺道:「鄭叔,這是啥陣勢,有啥講究不?」
鄭三缺點上一支煙,緩緩道:「這叫六丁六甲法壇,是我們神霄派的不傳之秘。也沒啥大講究,待會你只需照我吩咐的做便是,不要自己亂動,明白嗎?」
「明白。」
鄭三缺目光四下里一轉,最後落在牆角的那根掃帚上,上前一把抄住,愕然道:「難怪我找了好幾天都沒找到,怎麼在你這裡?」
鄭艷一瞧,笑嘻嘻道:「前幾天我來打掃屋子,給落在這裡了。」
「敗家閨女!」鄭三缺氣得眼珠子瞪的老大。
鄭艷小嘴一撅:「不就是根掃帚嗎,幹嘛這麼凶!」
鄭三缺見閨女生氣,語氣不由得軟了下來:「可不止一根掃帚那麼簡單。這是祖師爺傳下來的雷擊降龍木,是辟邪祛煞的法寶!」
鄭艷道:「那為啥做成掃帚?」
鄭三缺乾笑道:「那些年家裡窮,沒錢買掃帚,我將就著做了一把。」說完,把掃帚頭去了,只剩一根棍子綽在手中。
二人無語。
一根煙盡,鄭三缺轉身看了看四周,皺眉道:「你這裡連個電視機都沒有?」
李全連忙打開電腦:「平時都在電腦上看的,圖個方便又沒多少廣告。」
鄭三缺點了點頭,讓李全調出一部動作片看了起來。
李全見他如此坦然,不由得憂慮道:「鄭叔,那黑貓今晚啥時候會來?」
鄭三缺道:「急什麼!不到子時它是不會出現的。」
子時是中國古代的傳統時間標記,換算成北京時間就是夜裡十一點到凌晨一點。
李全有些不明所以,問:「為什麼非得到那時候才出現?」
鄭三缺道:「子時是一天中陰氣最重的時候,之前陽氣還未散盡,像黑貓這種修陰功的邪物是不會冒險前來的。」
李全恍然,心想難怪先前幾次遇到黑貓都是在夜裡十一點之後。
這間房子朝向不好,縱然窗戶大開,還是有些悶熱。
李全正想開空調,卻被鄭三缺制止道:「空調里的冷氣會加重室內的陰氣,減弱法壇的力量。」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近十一點。
鄭三缺讓他關了電腦,隨後在女兒的幫助下披上那件杏黃色的道袍,來到壇前,左手掐著雷印,右手掐著劍印,腳踏北斗罡步,口念混元心咒。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法壇起了效,李全覺得原本有些昏黃的客廳亮堂了許多,就連從窗台射進來的月光都變得暖洋洋的。
就在此時,鄭三缺嘴角驀地一抽搐,緊接著一聲貓叫打破了死寂的夜空。
李全趕緊來到門邊,右眼貼上門洞。
沒有貓。
房間的溫度驟然變低,壇前的蠟燭也被怪風吹得四下搖曳。
一股若有若無的異香襲來,令人沉醉。
「李全……李全……」
勾魂的聲音再度響起,令人毛骨悚然。
李全眼前一黑,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仿佛跌入了黑暗的深淵。
正驚慌失措間,耳邊響起了鄭三缺的喝聲。
說來也怪,在聽到那喝聲後,他整個人清醒了許多。
悽厲的貓叫聲響起,黑暗隨之消失,仿佛重新回到了屋中。
李全驚異地一瞥,赫然發現鄭三缺的臉異常蒼白。
只見他雙手握著那根雷擊降龍木,棍頭上沾滿了鮮血。
那隻黑貓躺在血泊中一動不動。
鄭三缺摸了摸滿頭的汗水,整個人像虛脫了似的。
鄭艷連忙上前攙扶,他卻擺了擺手,說了聲「沒事」,然後扭頭對李全說道:「黑貓已被我收了,不過你的問題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李全駭然道:「還有什麼問題?」
鄭三缺道:「這隻黑貓只是來討債的馬前卒,正主兒卻是九命貓妖。錢塘市的貓妖不少,能修煉到九命級數的卻只有一隻。他不僅手下眾多,而且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我說你小子上輩子究竟造了什麼孽,竟然攤上個這麼難對付的妖怪?」
李全一聽這話,差點沒暈過去,苦笑道:「上輩子的事我哪裡知道。請您老看在人民幣的份上,好歹救我一命!」
鄭三缺沉吟片刻後說:「把你的生辰八字再報一遍。」
李全依言報上。
鄭三缺起了個紫薇命盤,觀察半晌後一拍桌面,喝道:「原來如此!」
李全不解,正要發問,卻見鄭三缺朝自己射來兩道凌厲的目光,沉聲道:「十歲之前,你可曾遇到過什麼怪事?」
李全愣然道:「那麼久遠的事,我哪裡還能記得?」
鄭三缺沒好氣道:「你若想要小命,就趕緊給我好好想想。」
李全努力沉思,片刻後終於想起一樁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往事,臉上露出恐懼和迷茫的表情,向鄭三缺一五一十道出。
李全是個孤兒,自幼在福利院長大。
那一年,他正好九歲。
福利院坐落在雲鶴山的一片森林中,位於城市的北面。
林中有個大水塘,年代久遠,也不知道是誰挖的,只是邪門的很,每年都能從裡面撈出幾具屍體。
每次一提起那個水塘,即便是院長和老師們也會忍不住打個哆嗦,並囑咐孩子們不要靠近那裡。
一天下午,新來的趙老師領著孩子們去市區的科技館參觀,回來後天色已晚。
福利院的位置太偏,又沒有多餘的錢包車,所以往返都是坐公交。
最近的公交車站在山間公路上,距福利院至少有十公里山路。
走著走著,隊尾的李全忽然尿急,也沒跟老師同學打聲招呼,便獨自一人跑到樹後小解。
等完事出來後,發現林中已空無一人。
他雖然心慌,但好歹認識回去的路。
天色黯淡,驟起的風穿梭在那一株株妖曳的樹幹間,發出低低的嗚咽。
李全低著小腦袋,總感覺背後有什麼東西跟著,但回頭望去,只有黑暗。
他想哭,後悔沒有和老師打招呼,可眼下也只有硬著頭皮往前沖了。
跑著跑著,眼前便出現了那個水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