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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白:6.違心與否

    張佑之扶額,第六次換上茶盞。

    洛靖已經打翻數個茶杯,此刻,任由誰都可以看出他煩躁不安的心思。

    洛靖總算放棄了掙扎,索性靠著柔軟的椅背癱坐下去:「叫那個孽障進來吧。」

    張佑之伸長了脖子往外瞧,不遠處,洛君翊跪得並不直,甚至是一陣風吹來後便會看到那孩子雙手撐地,顯然熬得不易。

    張佑之恨恨跺腳,冷宮的那位不在意,殿裡的這位又往死里折騰,這孩子當真是命途多舛。

    於是,趁著王令下達,趕緊一溜小跑地出去。

    張佑之伸出一隻手想扶起虛弱無力的少年:「七皇子,王上讓您進去呢 !」

    洛君翊淡笑,不著痕跡的避開張佑之的手,而後搖搖晃晃的起身,走進殿內。

    &臣參加父王。」

    聲音沙啞,有氣無力,洛君翊有些懊悔,剛剛應該喝點水再來的。

    洛靖使了一個眼色給張佑之,開口道:「為何搗毀寒宮後不及時回來復命?」

    洛君翊捂著嘴咳了許久方才答話:「咳咳咳,兒臣自己在外療傷,誤了回宮復命的時辰。」

    張佑之及時地遞上一盞茶:「七皇子,喝口熱茶吧。」

    洛君翊不明所以,但嗓子幹得太痛,也不顧及洛靖準不準,端起茶一飲而盡。

    洛靖冷冷開口,帶著些許諷刺:「你倒是挺愛惜自己。」

    洛君翊思索了一下,一副認真答話的表情:「身體髮膚,授之父母,兒臣沒有理由不愛惜。」

    洛靖挑眉,輕佻嘴角,嘲意立現:「翊兒是在說孝順嗎?」

    &過自打兒臣出生便沒有見過母妃,實為不孝。」洛君翊抬眸,正視洛靖黑眸,抿了抿唇,繼續道,「此次剿滅寒宮,還望父王恩准,讓母妃搬出冷宮。」

    洛靖走到洛君翊身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翊兒倒是說說讓她搬出來的理由!」

    &宮之所以為冷宮,父王當是比誰都清楚的,母妃日日禮佛大抵也是為了給父王祈福罷。據兒臣所知,王后娘娘總是苛扣冷宮用度......」

    &膽,王后豈是你可以責備的?」洛靖打斷洛君翊,真是越發無禮了 ,「注意你的措辭。」

    &臣自小就聽說父王和母妃伉儷情深,王后娘娘雖得後位卻不得父王眷戀.....」

    洛靖扶額,再次打斷:「閉嘴!王后深明大義,豈會嫉妒你母妃那樣的蒲柳之姿,侍妾之身?」

    &後是不是真的深明大義父王自己清楚。父王喜歡的不就是母妃?即使是侍妾之身那又怎樣?父王常去冷宮外靜站,等的不就是看母妃一眼?」

    洛君翊心一橫,話匣子一下子打開,很多話噴涌而出,顧不得後果,只是發泄。

    洛靖像是被揭了傷疤的獅子,奪過侍衛手中的長劍,掄起劍鞘,照著洛君翊的後背砸下:「孤的心思怎麼會容許你來揣測?」

    洛君翊忍著火燒火燎的痛,依舊死槓著,嘴上更是得理不讓:「父王何必一直逃避自己內心?」

    洛靖丟了手中劍鞘,抽出侍衛腰間的長鞭,發瘋般的抽打:「你母妃心機滿滿野心勃勃,你懂什麼?」

    &妃沒有野心勃勃!」洛君翊扶著地,手指發力,摳著地,借力轉移疼痛。

    洛靖停下了手中的掄動的鞭子,滿目的血色,刺鼻的血腥氣,太陽穴的疼痛越來越明顯,反倒讓他恢復了些神智。

    洛君翊穩住身形,稍有些委屈,道:「父王明明喜歡母妃,咳咳咳......明明喜歡,卻不敢開口,不敢放母妃出冷宮,不敢......」

    &生,給孤閉嘴。」洛靖氣極,卻又怕自己會忍不住再次責罰他,直接丟了手中鞭子。

    看洛靖這般反應,或許只要稍加糾纏就能成功,思及此處,洛君翊釋然了許多,繼續道:「父王,就算是獎賞兒臣好不好?讓母妃離開冷宮吧。」

    &了,不許提那個女人。」洛靖心裡窩火,洛君翊的倔強,如當年的自己,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王,你真的忍心看母妃在冷宮受人欺辱任人擺布嗎?」

    洛君翊輕咬下唇,滿目淒涼,扯了扯洛靖的衣擺,像極了得不到蜜糖的孩子。

    洛靖話鋒一轉,轉而俯下身子,道:「既然你這麼孝順,以命相換,如何?」

    洛君翊顯然一愣,張佑之隨之一怔。

    洛靖睨著洛君翊,要他知難而退,接過侍衛手中的劍,挑釁般地用劍峰比劃著:「怎麼?捨不得了?那你談何孝道?」

    抬眸間,洛君翊抓住洛靖手中之劍,瞬間刺入胸口,隨即,血色蔓延。


    洛靖當即要拔出劍,洛君翊卻是抓緊劍鋒,幾盡殘忍地向更深處刺去,目光灼灼道:「父王一言九鼎,謝父王恩典。」

    不等洛靖發話,洛君翊便搖搖晃晃地起身向著殿外走去。

    慢慢挪動著雙腿,眼前飛逝過許多畫面,女子的笑顏,父親的威嚴,皇兄的嗔怪,奶娘的循循善誘......

    太多的畫面交織在一起,匯成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在灰白的記憶中允自閃爍。

    剛走下謙和殿門前的階梯,腳下忽然失了所有的力道,一頭栽倒在地上。遮蓋著地面的雪花隨之飛起,朵朵晶瑩,在周身漫散,而後緩緩落下。

    南柯一夢般,逃不了落回地面的悲哀。人死,大概就是這樣回歸本土的安寧罷!

    洛靖怔仲地看著這一幕,手中的劍倏然滑落在地,發出的「框框」聲響打破了思緒。

    他快步出殿扶起洛君翊靠在身上,悵然道:「本王不准你死,不准!」

    &王,要和母妃,好好的,咳咳咳......」

    其實,這樣的結局,很合算,他滿足地笑著,合上雙眸,呢喃著道:「皇兄,翊兒先走了。」

    雙手垂下,再無生息。

    洛靖失神地搖晃著洛君翊,卻再無反應,只有那無力的腦袋在臂間隨著手臂來回地晃動。

    &上。」

    張佑之眼中滑落濁淚,父母孽,子孫還。這一切的恩恩怨怨他盡收眼底,也徹底地心疼那個孩子,他本應幸福,而不是這般困苦。

    洛靖抱起洛君翊,吩咐道:「傳本王口喻,舒妍擇日搬出冷宮,封為答應,暫入謙和殿,不得抗旨。」

    張佑之愣了一愣,在看清洛靖眼裡閃動著的異樣眼神後,心有驀然一凜,口唇輕顫,卻愣是發不出隻言片語。

    =======

    &上。」

    舒妍欠身行禮,早已換上了乾淨樸素的新衣,明眸含笑地看著面無表情的洛靖,有意無意地瞟了幾眼塌上廖無聲息的少年。

    洛靖晃神了片刻,昔日佳人依舊,只是當下,佳人的眼裡更多的是那種所謂的冷漠與淡然,而不是以往的溫潤。

    &上可有何吩咐?」

    舒妍依舊將情緒控制得很到位,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她明白眼前的男人,已不再是曾經的洛靖,此次招自己出冷宮,必是有了其他的打算。

    洛靖慘澹一笑,不知為何,心裡總是空蕩蕩的:「妍兒,你的好兒子用自己的命還你自由,怎麼樣?母子情深的戲碼是不是該好好的演一演了呢?」

    &兒!」舒妍聽到此番話後低頭片刻,花容失色,旋即,抬起頭來含著笑,輕輕搖搖頭,「這個孩子,本就不該存在,王上何必理會他的胡言亂語?既是賤命一條,令他自身自滅也就罷了,何必讓他污了這謙和殿呢?」

    &言亂語?自生自滅?太醫說過了,十日內,若是他無法醒來,那麼,便再無生還的可能。」

    洛靖負手走到舒妍身側,輕聲耳語道:「你果然生的了一副蛇蠍心腸 ,這顆心真的是冷冰冰,如果他真的不幸死了,孤倒想知道你會怎樣?」

    &上謬讚了。」舒妍展顏而笑,「他的生死,與臣妾無關。」

    &

    洛靖氣急,用力甩了下衣袖,快步離開。

    靜謐的殿內,女子伏在榻旁,抽出袖中的絲娟,輕揉的擦拭著少年額間不斷外冒的濕汗,眼中噙著淚花:「真是傻孩子......」

    整整七日,舒妍衣不解帶地在謙和殿內照顧洛君翊,處處小心。

    &妃,咳咳咳......」

    洛君翊悠悠轉醒,看到的只是一個模糊的背影,但是他確信,那個人不是別人,是他的母妃。

    &了?」舒妍掩去欣喜之色,冷冷道,「既然醒了那我便不用來了吧,藥記得喝掉。」

    洛君翊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母妃>

    舒妍看著洛君翊,語調平緩,沒有一絲情感,甚至帶著拒人於千里的冷漠:「以後別那般自以為是,本宮在冷宮過得很好,並不想打破那樣的寧靜。」

    洛君翊抬眸,眼裡有著不常見的落寞,質問道:「為什麼每次都不願意見我?」

    舒妍說著違心話,表情卻是無比的自然:「見你又有何用?你不過是不該出現的錯誤罷了。若不是被逼無奈,我又怎會誕下你?」

    洛君翊起身靠在床頭,強自鎮定,事實上,他根本看不透她,看不懂她的心思:「違心而論,終是情不能自已。」

    &是你要繼續自欺欺人,我也沒辦法。」語罷,舒妍撿了下有些散亂的鬢角,冷笑一聲,「我還有事先走了,如果不是生死大事,非要我出面假扮慈母便不要來打擾我。」

    洛君翊怔了怔,扶著床框起身,以並不快的速度打理好自己的衣著。心口處突然一陣刺痛,洛君翊一手扶著屏風,臉上瞬間布滿了冷汗,喘息變得粗重。他蹣跚地走到桌邊,費力地倒了一杯茶水飲下,方才有些緩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了片刻便去了早朝。

    幾日沒上朝綱了,想必又有一大批的「忠臣」開始煽動洛靖,「狀告」他不遵國法,是時候拋頭露面了。



6.違心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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