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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放假，隔天不用上學。秦箏的房間裡拉著窗簾，她整個人都蜷縮在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

    厚重的窗簾將陽光擋在了窗外，置身於黑暗之中，秦箏不願睜開眼睛，她寧願繼續昏昏沉沉睡下去，這樣就能把唐促已經離開人世這件事當做一場夢。

    也許夢醒了，愛講土味情話的他就回來了。夢裡他的懷抱很溫暖，讓人覺得很安心。

    就這樣，秦箏不知道睡了多久，當她意識到自己再也無法借夢境逃避現實的時候，她只得睜開雙眼。

    胃裡傳來的飢餓感讓她在床上如坐針氈，窗簾的遮光性很好，讓她分不清現在外面是幾點鐘。

    她踩著拖鞋疲憊無力的走出房間來到廚房，打開冰箱，一眼就看到了裡面的肥牛卷。

    我這可是獨家秘制配料，我教給你，你可不能外傳。唐促的話語在秦箏腦海中迴蕩著，秦箏那時認真聽著，結果後來偶然刷手機的時候在網上看到短視頻，唐促教她的配料方法跟網上的家庭自製肥牛飯里的配料方法一模一樣。

    他總是喜歡捉弄自己，哪怕是在生活中的一點小事上，也總是想方設法讓自己氣得牙痒痒。

    秦箏用電飯煲煮了米飯，按照唐促教她的方法調著配料。外面天色逐漸黑了下來，一天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沸水在鍋里咕都冒泡，秦箏用漏勺將焯水的西藍花和胡蘿蔔撈出來放在一旁備用。

    肥牛飯的製作方法還算簡單，以前唐促教她的時候，也是怕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不好好吃飯，用速凍食品混日子。

    明明他自己的單人飲食也經常湖弄的。夜幕降臨，秦箏一個人坐在餐桌旁，她拿起勺子將盤子裡的肥牛飯送進嘴裡，只覺得沒什麼味道。

    如果唐促在的話，他肯定要指點江山喋喋不休了。沒辦法，她做的確實沒他做的好吃。

    原來決定一頓飯是否美味，和跟誰一起吃有很大關係。人是獨立的個體，也是群居生物。

    秦箏一勺接著一勺將盤子裡的肥牛飯送進嘴裡，她的食慾算不上好，但她知道，現在不是自暴自棄的時候。

    頹廢沮喪的時間畢竟有限，她也該讓唐促看到她堅強的一面才行。她會證明，她是唯一能配得上地府小少爺的女孩子。

    就在這時，秦箏的電話響了起來。來電顯示上是簡短的兩個字。媽媽秦箏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立刻就傳來了白爻的聲音。

    「我說小箏啊，這都快過年了，你就提前回來吧。我跟這邊學校的領導打過招呼了，過完年你還是去市重點高中讀書，雖然就剩最後半年時間了，但是高考可是決定人一輩子走向的重要時刻啊……」白爻的聲音喋喋不休，秦箏只是安靜聽著，沒有說話。

    是啊，唐促不見了，她好像也沒有繼續留在沉城的理由了。能讓白爻放棄堅持讓她回蘇杭的念頭，都是那位地府小少爺的功勞啊……想到這裡，秦箏的嘴角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好在沒人能看到她雙眼中的失落。

    「小箏，我在跟你說話呢，你在聽嗎？」

    「我不會回去的。」秦箏的語氣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為什麼？沉城冬天最冷的時候能有零下二十幾度，你受得了嗎？你在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有什麼好留戀的？」白爻的問題一個接一個拋出，似乎每一次提問都像是一塊巨石壓在秦箏的心上。

    現實問題擺在眼前，白爻自覺一心為女兒著想，身為家長苦口婆心勸導卻不被理解。

    唐促已經消失在人世間了，秦箏好像確實沒理由繼續留在這裡了。身死魂消之際，他連魂靈都未曾留下，也讓她失去了他的惡靈還會回來看自己的最後念想。

    即便如此……當初在她即將踏入登機口的時候，是匆匆趕來的他拽住了她的手腕。

    他們的故事得以延續到現在，全靠他那時的堅定不移。愛情是兩個人的事。

    這一次唐促不在了，她只能依靠自己了。依靠自己對唐促的全部記憶，與整個人世間為敵。

    就算明知是孤軍奮戰，她也不會退縮半步。

    「我不會回去的。」秦箏重複了一遍方才所說的話，之後便掛斷了電話。

    放下手機，她用勺子大口往嘴裡塞著肥牛飯，努力將想要湧出的淚水硬生生憋回去。

    她絕不能哭。哪怕是唐促消失的那一瞬間，她也沒有哭出來。所以現在，她絕不能落淚。

    如果她不再跟他人提起唐促，嘗試著忘掉他曾經的存在，那唐促才真的消失了。

    吃完飯以後，秦箏在廚房清洗盤子。窗外的夜色深邃，北方夜晚的街頭人煙稀少。

    通過玻璃倒影，秦箏能隱約看到自己顯得有些憔悴。她頭髮凌亂，也沒打扮，這副樣子如果被唐促看到，他一定會笑話自己的。

    所以秦箏走進了洗手間，在洗漱一番稍微整理形象以後，她才出門。秦箏知道，現在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還記得唐促的存在。

    她也想過求助唐促的家人，但她現在聯繫不到那些人，她也只是個普通女高中生罷了，能力畢竟有限。

    秦箏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些什麼，但她心裡清楚，她不能讓世界忘記唐促的存在，她無法接受。

    對於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結果，秦箏在唐促身邊待了那麼久，也大概能猜到一些原因。

    因為唐促消耗了自己的靈力延續了常樂的生命，但他就這麼突然消失在人間肯定會讓人們感到疑惑，所以才會有人抹除了所有人關於唐促的記憶。

    地府里最擅長做這種事情的人，是黑白無常。秦箏連唐促的家人都找不到，更別提與黑白無常見面了。

    雖然秦箏不清楚為什麼黑白無常沒有抹除她關於唐促的記憶，但事已至此，她必須要站出來做些什麼。

    秦箏內心的堅定來源於對唐促的愛。所以，她要喚回所有人的回憶。而其中的第一步，就是破釜沉舟。

    秦箏乘坐的出租車停在了街邊，她付款下車，朝著面前的燒烤店走去。

    她事先聯繫了陸瓷，告知陸瓷她想要吃燒烤，作為同班同學，陸瓷自然歡迎。

    秦箏還主動提議想要抱抱陸瓷家的貓大仙，所以陸瓷特意把貓大仙帶到了秦箏的包廂里。

    「那你慢慢吃，有事就叫我，我不打擾你了。」陸瓷態度溫和，嗓音卻依舊粗獷。

    他離開小包廂並且拉上了門，秦箏則將視線轉向了她懷中抱著的白貓。

    「貓大仙，我是特意來見你的。唐促消失了，你知道嗎？」秦箏低頭對著懷中的貓大仙輕聲說道，然而她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如果換做從前，就算貓大仙不想幻化成人形，它也能張開結界跟秦箏無障礙交流的。

    貓大仙的態度，從某種層面上說明了問題。那就是隨著唐促身死魂消，秦箏再也無法接觸那些光怪陸離的存在了。

    不是她無法接觸，是她不會得到任何回應。沒有人會站在她身邊，告訴她那位叫唐促的地府小少爺確實曾經存在過。

    自從唐促消失以後，秦箏不光聯繫不上唐雨和三更，就連平日裡經常見面的龍崽和阿梓都聯繫不上了，這確實讓她覺得很奇怪。

    「你不理我也沒關係，我是來還你東西的。」秦箏口中說著，攤開手掌之時，碧綠色的光芒便出現在了她的掌心之中，轉眼間便形成了一枚通體碧綠的三角玉石。

    「這是你從前幫我得到的貓印石，說起來我已經很久沒使用過它的力量了，現在我把它還給你。」秦箏將手上的貓印石放在了桌上，貓大仙抬頭瞥了一眼，眼神有些複雜。

    秦箏手掌捋著它雪白的毛髮，儘管貓大仙不想跟她交流，但她心裡清楚，貓大仙是能聽到她說話的。

    「你可能在想，以我現在的處境，或許使用貓印石的力量是我最有可能達成目的的方式了。但我想告訴你，以及那些想要讓我因為唐促的離世知難而退的人們一件事，那就是我不會放棄的。我一定會讓所有人都知道，唐促他曾經存在過，他在很多人的心裡，都曾是很重要的存在。」秦箏說完便開始吃起桌上的烤串，她並沒點太多食物，至少比從前跟唐促一起吃燒烤的時候少很多。

    貓大仙趴在旁邊的椅子上安靜地看著她吃烤串，她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哀傷情緒，低垂的清澈雙眸中滿是堅定。

    秦箏很快就吃完了，她去前台掃碼付錢，並且將貓大仙交給了陸瓷家燒烤店的服務員，之後便悄然離開了。

    她沒跟陸瓷打招呼，因為陸瓷肯定因為兩人的同學關係不想收錢，一推二阻的環節從前都是唐促來做，她不擅長這種事。

    時間漸晚，秦箏還有其他事要去做。將貓印石交還給沉城唯一的貓族妖怪貓大仙，是她表示自己決心的一種行為。

    現在她要以一個普通女高中生的身份，來與那些不可抗力為敵了。貓大仙身姿敏捷，幾步便跟著秦箏跑到了燒烤店門外。

    看著秦箏罩在白色羽絨服里漸行漸遠的背影，縱然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貓大仙，也依然覺得有些心酸。

    在此之前，有一個犬妖給她送來了消息。犬王有令，唐促已故，對待秦箏做常人處理。

    對方就跟她說了這麼一句話，就匆匆離去了。做常人處理的本質意思就是不暴露妖怪身份，但是秦箏早就知曉她的身份，貓大仙不明白龍崽為什麼讓她這麼做。

    縱然人死如燈滅，但貓大仙不理解，為什麼龍崽會讓人給她送這種口信來。

    要知道龍崽雖然身為沉城犬王，但過往二十年裡對於那個家的執拗頑固可見一斑。

    按理來說唐促如果出事了，最著急的就是他，可現在他卻遲遲不見動靜，甚至連人在哪裡都不知道。

    奇怪，太奇怪了。如果沒得到這個自犬族傳來的口信，貓大仙自會現身安慰秦箏一番，讓她想開一些。

    現在這個女孩子，未免太孤獨了。秦箏沒走多遠就坐上了另外一輛出租車。

    這一次路途要比之前遠很多。夜幕深邃暗沉，秦箏靠在出租車後座上，回想著方才貓大仙的反應。

    她過往與唐促一同經歷的那些奇特事件都是真實存在過的，哪怕現在只有她一個人知道，哪怕無論她說給誰聽誰都不會相信，那她也不會捨棄那些過往經歷。

    貓大仙的態度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其實早就在秦箏的意料之中。自從唐促身死魂消之後，發生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只有她一個人還保存著有關唐促的記憶，她得不到任何人的安慰同情可憐，因為沒人記得她曾經和唐促是戀人關係。

    如果說普通人的記憶是被地府的黑白無常做了手腳，可貓大仙畢竟是妖怪，如果它也是這種態度的話……秦箏想著想著，忍不住握緊了手掌。

    看來一切果然如她事先所想一般無二，有人在逼迫她接受一個事實。那就是唐促從未存在過，她接觸過的那些奇特事件也從未存在過的事實。

    如果她現在把自己跟唐促的故事說給別人聽，一定會被當成神經病吧。

    在現在這個時間節點裡，她無法得到任何人的認同。或許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逐漸接受唐促的離世，選擇離開沉城回到蘇杭繼續無憂無慮的生活，將這段感情當做不存在，確實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了。

    但她不想，也不能。至少現在她還記得唐促，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和唐促的過往回憶，就是她現在所擁有的全部。

    哪怕只有一線生機，她也不能輕易捨棄。哪怕只是讓其他人回憶起唐促，哪怕她此生再也無法與唐促相見，她亦無怨無悔。

    出租車逐漸駛離市區中心，朝著沉城邊緣前行。過了一座橋，遠處林立的高樓便出現在了秦箏的眼前。

    萬家燈火在此刻散發著光亮，可她的心裡卻只有一簇微弱的火苗。那是希望之火。

    出租車最後停在了一處別墅區正門前，秦箏下車步入其中，一步步朝裡面走著，最後腳步停在了一處熟悉的別墅大門外。

    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鐘了，這個時間顯然不適合拜訪打擾。她拿出手機，找到微信聯繫人列表，之後撥通了那個頭像是一顆水晶球的女孩子的微信通話。

    第一遍鈴聲響了很久都沒能接通，於是秦箏又打了第二遍。好在這一次，電話接通了。

    「沐兮，我是秦箏，我現在就在你家門外，方便的話可以見個面麼？」秦箏努力讓自己平復心情，可她的話語還是有幾分顫抖。

    每當意識到有一個人忘記了唐促的存在，她就覺得內心傳來一陣絞痛。

    而這些，都是她註定要面對的結果。她走在一條希望渺茫遍地荊棘的道路上，她卻別無選擇。

    寒風凜冽，悲傷與無助湧上心頭。秦箏站在風裡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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