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鳶意識昏沉,連被抱上馬車一路顛簸也沒有醒來。
她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她終於回到了現代,回到了家裡。
明亮溫暖的陽光傾瀉在乾淨整潔的客廳里,父母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不時說著家長里短,小狗皮皮在客廳里跑來跑去
那一幕是那樣的熟悉,又是那樣的溫馨美好,令她不知不覺便淚濕了眼眶。
一股米粥的香氣傳入鼻端,姜鳶睜開睫毛濕濡的眼,望著頭頂古色古香的青色錦帳,目光怔忡無神。
很顯然,她還沉浸在方才的美夢之中。
「終於醒了?」
一道微沉嘶啞的聲音傳入耳畔,姜鳶被來人從床上扶起,靠進一個寬厚結實的胸膛。
裴璟身著常服,手上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羹,氤氳而上的熱氣撲在面上,喚回了姜鳶飛散的思緒。
她下意識地轉動眸子,看見的便是裴璟那張俊美穠麗的面容。
極盛的面目,映在姜鳶的眼底,卻喚起昨夜那些紛亂可怖的記憶
裴璟臉上一片溫和,用那雙修長有力的手托著粥碗,輕舀了一勺吹拂片刻朝姜鳶唇邊遞來,說道:「你睡了這麼久,肯定餓了吧?」
「乖,張嘴。」
他斂眉垂眸、緩緩朝她靠近的溫和模樣,漸漸與昨夜他面含狠意、一再逼迫她時候的模樣重疊吻合。
姜鳶下意識地驚叫一聲,一巴掌打在他的側臉上。
粥碗也瞬時傾落於地,瓷片破裂的聲音劃破了屋內的安靜。
一旁侍候的銀杏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破了膽,連忙跪伏在地。
姜鳶尚醒,揮手只是下意識的舉動,力道也不重。
可架不住裴璟面色白皙,須臾之間,他面頰上便浮現出幾道淡淡的紅印。
裴璟眸中的溫情逐漸被冰冷的怒意覆蓋:「你好大的膽子!」
姜鳶也愣在了原地,許久才道:「對不住,我剛醒,只是下意識的舉動。」
下意識?
裴璟看著她臉上的防備與冷淡,怒意更甚。
難道在她心裡,他已經變得這樣可怕又難以接近了嗎?
「看來昨夜本王並未給你足夠的教訓,才讓你一時間忘了尊卑有序。」
「來人!」
候在門口的方公公連忙進來,待見了自家爺臉上那道紅印時呼吸一滯,忙不迭垂首。
裴璟胸腔起伏,目光卻從姜鳶那蒼白清瘦的面頰上緩緩移轉。
最後竟定在了一旁跪伏在地的紫衣婢女身上。
「銀杏侍主不力,拉出去杖責三十,發賣出府。」
姜鳶掙扎著起身,不顧自己身著中衣便下了床:「裴璟你做什麼,是我打的你,有什麼事情沖我來就是!」
外面的人聞命前來,拖著流淚不止的銀杏出門。
姜鳶上前想要拉住銀杏,卻被裴璟給生生攔住。
「裴璟對不起,是我錯了,我向你道歉,你放過銀杏吧,她什麼都沒做錯啊」
裴璟看著眼含清淚、神情急切的姜鳶,有一瞬的心軟,但還是冷了心腸。
他已經想明白了,這些日子自己對她實在是太好,才讓她看不清自己的身份,生出了逃離他的妄念。
這次他是打定主意要給她一點教訓,讓她乖乖的順服在他身邊。
他捨不得動她,可一個小小的婢女,便沒什麼了。
「她侍主懈怠,昨日沒有看顧好你,才讓你從府中出去。」
裴璟目光薄淡:「這便是她的錯。」
「不怪她啊,都是我,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聽她勸說,也是我執意要走」
裴璟微俯身,指腹刮去她面上的濕淚:「阿鳶,你還不明白嗎?」
「你身為主子,她身為奴婢,你們身份有別,你錯了,她也要代你受罰。」
姜鳶望著他泛冷的眼,耳邊是庭院中銀杏吃痛的悶哼聲與棍棒落在肉體上的聲音。
她眼裡的淚有一瞬間的凝滯。
隨後,她跪在地上叩首,語帶哽咽:「殿下,我婢妾知錯了。」
她字字泣血:「婢妾再也不敢了,以後一定好好待在府中。」
「求殿下,放過銀杏吧。」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裴璟面色一松,將她從地上攙扶起來:「快起來,地上涼。」
姜鳶任由他將絨毛披風披在她身上,懇求道:「還請殿下讓他們住手吧」
裴璟一個眼神,方公公便小跑出去,制止了刑罰。
銀杏挨了十几杖,冷汗貼濕了額面,被放下來時已經無法站立。
姜鳶見到她慘白的面色和背後的血跡,死死咬住唇,眼淚盈眶。
裴璟撫了撫她的背,吩咐道:「將她帶下去,請大夫過來醫治,用最好的傷藥。」
銀杏被送到了單獨的下人房裡養傷居住,中途有大夫過來察看了她的傷勢,敷上藥膏後,還有人專程送了飯菜過來。
逃過一劫的她沉沉睡去。
睡至一半,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被床前立著的黑影給嚇了一跳,不等她出聲,黑影便上前兩步,露出一張盈麗白皙的面容。
「姑娘您怎麼在這裡?」
姜鳶坐在床沿,嗓音含愧:「還疼嗎?」
銀杏心中一暖,道:「已經上過藥,不疼了。」
「姑娘快回去吧,這不是您該來的地方。」
姜鳶垂著睫,打開手裡的藥膏:「我給你上了藥就走。」
銀杏驚慌失措:「這可如何使得,姑娘怎可——」
「你是知曉我性子的,若不做了這事,我良心難安。」
輕輕的一句話,便使銀杏默了聲。
她還記得,白日裡姑娘在門口盯著她時眼裡的淚光與愧疚。
這藥是宮裡面得來的,療傷極好。
果然,冰涼晶瑩的膏體敷在受傷的肌膚上,極大的緩解了銀杏背上的疼痛。
可她心裡卻酸澀不已。
她只是一個奴婢,從未有人對她這樣好過
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又被她悄聲拭去。
她用微哽的聲音說道:「姑娘,您不要再忤逆王爺了,不然,奴婢真擔心您」
銀杏是真切地為姜鳶擔憂。
在她看來,自家姑娘無疑是最為善良溫柔的,但偏偏卻有著一些奇異的想法。
但這些,又偏偏是為世道所不容的。
姜鳶合上藥膏,放在她床前的矮几上。
就在銀杏以為她不會得到回應的時候,姜鳶開了口——
「我知道。」
她聲音又低又輕,如同轉瞬即逝的夜風,冷到骨子裡:「這種事情以後都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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