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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小說

萬年長

第一章 悠悠歲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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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年長:第一章 悠悠歲月久

    三界之交,有座天台山,高聳入雲,四面環著海。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海水墨藍,廣闊無垠、波瀾不驚。一旦風起,漣漪圈圈、浪排排,全憑她的興致。海面游弋著幾峰高鰭,不見首尾。待到一注水起,在半霄灑落成傾盆,滋潤仙山;帶出鯤鯨,尖吻細尾,骨感的身子凹凸不平,長著如鉤的鱗,猛地紮下,劃開山腰,激起水花。

    山如梭,腰寬闊,頭上雲天,腳下深淵,壘壘起九層。山一律是怪石嶙峋,如飛禽、走獸、蟲魚,少了圓滑,多的是稜角。但並不妨礙山腰綠樹紅花的生長,花開一地,從外到里,漸漸深沉起來、慢慢繁雜起來,競相爭妍。濃密的林,過不了風,只有它的冠,輕輕搖擺,扶桑樹越發高大,想掙脫林的束縛,求得高層的給養;激勵著草和藤也跟著往上擠,急了就自個兒爬上樹身,招徠蜂蝶簇擁,妝點了山的花衣哨。

    每一寸的山,都香,吸引了一片鳥囀蟲唱。

    但青木也好,禽獸也罷,沒了水,便沒了靈,而這山,也是有水的。千萬條涓涓細流,滑下雪頂,在平地里潺潺,匯成一條寬闊的河,波滔洶湧,到懸崖邊起來。看一眼山腳,驚得失了魂魄,更失了威風,悄悄沿著石壁流淌,散出冰涼,映著蔥綠。

    草長鷹飛,盤旋的猛禽可以棲一葉花草,但居得中規中矩,因為葉緣如刀。

    如此黼蔀黻紀,只屬於山腰,好一派勃勃樂士。

    往上一層是城,山體剝落後形成的粗製濫造的石牆,恰好圍了周,牆上的孔洞,作了門坊,鑿一塊石扁,雕上「苦生」;城內高矮不一的石房,就是風蝕山岩,長在地上,雜亂無章。有的勾連著上下,有的歪斜,有的細長。橫七豎八的巷道,像久旱的土地上的皸裂。推開門,一眼單調,除了石上風化起的破洞,所有的擺設都是千篇一律的簡:一方凸起,是床,割斷了的枯草作席;一塊隆起,成了几案,有角杯、骨碗和刀;牆上掛弓箭,鍋里熬骨湯。

    這城不是人造,而是神力的鏤空雕。

    城裡人——眼中無神,心中無魂——這是天帝造的皮囊,禁錮在此,終日不息,為身體充著養。

    再上一層,狹小而擁擠,把山體刻出「苑象」二字,有武士在其上。武士一身綠,長得老高,頭上盤起圓頭髻,留一帔長發垂下,纏了一圈虎皮帶,分成一辮一辮。

    每一個都是粗壯健碩的怪物,看似人樣,然而臉盤渾圓卻高低起伏;厚重的眼皮壓著圓鼓鼓的眼;雙唇肥大,撕開了頭的整個下方;結實的肌肉上裂紋深,深處青筋暴;修長的腳趾結了圓圓的頭。身負板斧、手握長刀,或者負箭挽弓。

    逼仄的空間,空曠平坦,往生馬或立或跑,黑馬怪異,粗壯如象,頭戴銅箍,只露出吊睛虎眼和一口狼牙;身無馬鬃,卻有鱗甲,鱷尾嵌在後方,長著毛。

    武士在中,壓抑得顯不出凜凜威風,只有慢慢地抬腿和收腳。然而,孔武有力的步伐,每一走都是地動山搖。

    坦蕩如砥之中,有上下相連的石柱,盤桓著梯路,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往左保佑大昊王,往右調兵遣將。

    大昊王的住地,叫「御景」。倚著幾峰突兀的山石,精雕細琢,造出了雕飾得紛繁複雜的亭、台、樓、閣,鑲嵌在水中央,由於廊橋的千折萬轉,水也跟著蜿蜒了。接連瓊樓玉宇的廊橋、曲徑,永恆不變的一端,是圍了雕欄玉砌的天城殿。殿周的平台,滿是芳香的苔蘚,隔空冒出一股清泉,這水,不像山腰流水的氣勢磅礴,也不似遼闊深海的幽遠深邃,它自有小巧玲瓏。原來,苔蘚鋪在了水面上,而大殿,又在苔上。

    天城殿,鶴立雞群,有著「一覽眾山小」的氣派,纏一溝清水,頭枕山尖,鋪著精緻的琉璃,屋檐上翹起熊、獅、狼、豹狀的四角,脊上刻著花樣;支撐的柱子頂天立地,中間的石門雕窗。進了裡面,雖沒了表面的光鮮,卻透著奢華:平整的石壁,漆了一層金黃,不帶一絲凹凸,而帶了一排長明燈,石柱子打磨光滑,裹了一層鮮紅的油,光亮中藏著珠寶;四角有幾口青銅,燃燒香草,繚繞的霧,畫出了蛇的模樣;地面上,鑲著長方的磚,接著山裡的滲水,看一排排的水滴落,長年累月,擊穿了地,排成了簾,遮朦朧了石座,又在石座的周遭積一潭清水;那拋光的石座,有扶桑、金烏、羽神的浮雕,扶手上打磨出獅虎的頭顱,口中含著明亮的珠。座上鋪軟墊,墊上有昊王。

    昊王千秋萬代,出了年少,年少輕狂,正如他的長相:一臉的俊朗,濃抹了煞白的妝;濃眉飛揚,越往邊上越粗獷,跳出了臉框;菱眼深邃,眼眶周化了漆黑的妝,也是向角上伸長;眉骨中間點燃了紅火,嘴唇上黑里透著紅光。

    他著一身大黑袍,袍上群星閃耀,耀眼的光收斂在袍上。披肩深紫,懷抱了脖頸以上。

    奮而甩出衣袖,就像地上平生的旋風,天地昏暗,來時飛沙走石,去時留一地狼籍。

    大聲一吼,遠方響起隆隆的雷聲,閃電乖張,鉚足幹勁劈下,大地顫慄,風起雲湧,掀起土石、林木,捲起海水。

    昊王的身旁,常伴著王后,這位美麗的女孩,是大祭司的女兒。她長得玲瓏乖巧,所以得靠精緻的妝容和華麗的衣服撐起雍容華貴。秀氣的鵝蛋臉上額廣而方;細眉彎長,在臉廓打個彎,翹上了天;薄唇鍍粉,笑靨如醴酪;紅了臉頰,藍了火鳥紋的眼眶;一頭秀髮盤上,繞來繞去,繞成了蝴蝶狀。

    《詩經·衛風·碩人》中有話: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存在於詩畫裡,她活在當下。

    王與後,就在這殿中,看著武士文官的打恭作揖;又或者出了殿外,輕輕踩在鬆軟的苔上,綠毯子馬上陷了下去,一層水浸上來,柔柔的,卻濕不了腳。兩人攜手——一雙大手執起纖纖素手——涉過水潭,點過叢花,蹦跳著踏上每一層荷葉狀的青綠色的石階,上了宮外的孤峰,峰石奇異。

    孤峰蒼翠,山腰來的大鳥展翅飛旋。

    站在峰下的洞門前,放眼看去:天藍藍的,偶爾有白雲飄過;孤獨的山巒,從天台山中旁逸斜出,奇形怪狀,煞是好看;而海上,微風吹起了一派波浪,波光粼粼,那是夕陽傾瀉下的光。餘暉把整個境地薰陶得昏昏沉沉,兩個人看著風景,緊緊相依……

    出了孤峰,回到天台,沿御景中的蜿蜒小路拾級而上,又是一層,這是大祭司的駐地,掛牌叫「通天」。把一個山尖鏤空了窗,石壁不加雕琢,砌上人和獸的骨頭,裡面就一張石床,鋪蓋溫暖;下垂的石鐘乳藏著燈,石筍、石柱嵌了寶石,絢麗多姿。中間一堆高火,雄雄燃燒。火焰邊的石几,堆了不同的法器,有鈴、有杵、有血……

    大祭司鬚髮盡白,長髮披肩、長胡垂胸;老態龍鍾,目光炯炯,一襲白衣不摻雜質。

    中腰以下,兩層是人,一層著古衣,一層衣著鮮亮,各人有各人模樣,卻禁在一盤山中,遠處可逃避,見乾坤顛倒,要麼是一層繁忙,要麼是一層慵懶,可是臨死,又徒生些遺憾。他們是女媧造人時遺留的土,造成的形態,被女媧娘娘封印於此,一層肉體,一層魂。肉體在上,叫「二身」;魂在下,叫「攔靈」。

    再兩層不是人,一層「千命」,囚千奇百怪的生靈;一層「鬼沖」,飄遊著無所的鬼怪,芸芸十萬之眾。

    惟一的出路在御景,四、五層的生命都被鎖在山裡。本來各安其命,昊王統治著這一九層神山。

    可是,斗轉星移,年歲久了,妖魔鬼怪蠢蠢欲動了。

    墨藍的海面,突然出現個黑色的點,在原地打著轉,越來越快,吸了周邊的水勢,匯成巨大的旋渦,不斷膨脹。海水翻湧,又一發沖天,剖開海面,捲起巨大的海獸,重重摔在山上,死了。

    又一注水沖向天,旋轉著,灌向仙山,山石崩裂成流、百抱大樹攔腰斷,花謝草枯,溪流無影,天台山折。

    倏而一陣閃電劃破濃雲,像尖刀割開肥肉,狂暴的雨如血一般噴濺而下;又似被風剝去皮毛的人,龜裂的肉上布滿密集的血管。狂風拔起山中的岩、木,在空中飛速打轉,轉出了鋒鏑般的尖銳,風一停,它們落下來,刺穿骨肉、擊碎石頭。

    不管是城裡的人,還是上層的武士,甚至於長時禁錮於下層逃脫不了的人和物,都不由自主的仰望,驚恐不已,連昊王都抬頭瞧一瞧震顫的殿頂掉落的灰塵和滴水的劇烈震盪。

    負責警戒的武士看見了這一切,時而看海,時而看天,一顆長牙隨之顯藏,因為臉上的橫肉會翻動,抬頭時肉蓋住了臉龐,俯首時便遮蓋了嘴唇。

    正在議事的文武大臣,遇著了殿頂震盪的碎屑,在晃蕩中扶正衣冠,在一陣驚慌後,議論紛紛。

    群臣的惶惶,昊王看在心裡,五味雜陳,他雖也慌亂,但得強裝一國之君的泰然自若,故而有意咳嗽幾聲,才使群臣的惴惴不安漸漸趨於消停。

    「摯!」昊王急喊道,「你有什麼話說?」

    「稟王上!」摯攤出手,又中指相抵,翹起拇指,字正腔圓答道,「我天台山國得天庭庇佑,得十萬年風調雨順,可如今這象,怕是不吉!」摯說著長嘆息,抬眼看著搖晃的殿頂,又忍不住惆悵滿懷。

    引起臣工一陣悲涼。

    「該如何是好啊?」昊王無可奈何地詢問眾臣。

    群臣面面想覷,人指望著怪,怪指望著人。

    然而摯答道:「王上,此事當問多亞!」

    多亞是武士的總統,也是接近於人的怪物,與武士不同,他會說話,然而他現在也無話可說,無可奈何,無計可施,急得發顫。

    他站出來,吞吞吐吐地說不清一個字,竟有人偷著樂。

    昊王急了,大力一拍寶座,喝道:「放肆!」他指著摯:「你說!」

    摯稟道:「王上,武士守天海,是王的旨意,這般異象臣概不知情……」言語中有些陰陽怪氣。

    昊王怒火中燒,從座上跳起,暴躁極了,罵道:「摯,你是國之大尹……」

    摯長拜不起,但也搶過話語,喊道:「臣已不是尹,此職現為多亞當著。」

    昊王戲謔一聲,冷笑道:「你是不滿孤罷了你職?」

    「天台山與妖怪不共戴天,這是太祖王定下的規矩,大王為何改了它?」摯心中不滿,卻避重就輕。

    昊王回他:「萬萬年了,我天台山國得三界之利,能廣納諸界眾生為我所用,人、妖、怪、獸,已和同一家,共同捍衛我山國。」

    昊王越說越激動,以至拍案而起,嚇著了眾人,只有摯紋絲不動,與昊王四目相對,都是怨恨。王后見這形勢,慢慢走下寶座,扶起摯,向他抱拳高舉,笑道:「卿家世代為宰,年高德劭,大王還年少,做事不謹,傷了尊君。」

    摯抬眼看看王后,心中已有幾分佩服,於是,他高喊一聲「王上」!然後垂下腰身,群臣也拜伏。

    王后側臉看著昊王,笑道:「摯老成謀國,世所共知,我看王上就讓老人家早點官復原職吧。」

    昊王扭頭,心中不快,看著王后的真誠,還是點了點頭。

    摯作揖下謝,迅速起身,向多亞發號施令:「多亞,速遣將士巡海查看,切不可潛海,那是龍王管轄!」又轉過身對著昊王,轉身那一霎那,衣袖兜風,奮力甩出,那是在拱手:「請王上叫大祭司向天庭訊問!」

    昊王怔住了,不由得想起小時,監國理政,摯的吼罵,回過神來,竟向兒時答對般,唯唯喏喏:「對對對對……」他不斷重複,又連連拍著大腿,「是孤糊塗了!摯尹真乃國之棟樑!」

    說起話,他如同一個孩童,對先生頂禮膜拜,可到夢醒,又是滿懷憤懣。

    摯傲立原地,並無表情。

    昊王給了莯竑聖傳音——藍的三角晶,頭頂長長孤獨的草,兩眼伸在頂角上,兩角作角,走起來一搖一搖,時時發光,待傳令時便流光溢彩,像河中的水——去通天謁大祭司。

    門口守著杺昱,攔住莯竑,道:「大使且住,我去通稟!」

    莯竑始終捧著聖傳音,盯著它跳動的藍煙,理一理淡綠的衣襟,靜靜等待。它與杺昱、杬竗、棪童,都是太祖王時降伏的草木妖。

    一個青臉,有綠色的草葉纏成發,宛若一叢草;一個綠臉,塗了幾撇黃,粗直的褐發在頭上旁逸斜出;一個棕臉,亂化著墨綠的妝;一個褐臉,嘴唇大紅,眼眶深綠,頭上掛著點點粉紅的圓果。相貌醜陋,身材如草木,都是一身青衣綠襟。

    昊王和王后、一干大臣焦急地等著結果。他一下子坐在寶座上,又急得站起,在座前徘徊,在群臣中來回,他時而嘆氣、時而驚聲、時而搖首,總之是坐立不安。

    大祭司又何嘗沒感到天山的異象,在山國晃動之時便聯絡天庭:他盤坐在地上,如同冥思苦想,再圍著火堆蹦跳,不停地搖晃手中法器,又高舉雙手向上天吟唱……可是都無濟於事,天庭的使者並未如約而至。

    他又試了一次,還是沒喚來上天的使者,倒喚來了聖傳音:

    「大祭司,此象作何解釋?」

    「臣也不知。」模糊的話語中略帶失落,又夾著不滿的控訴,「上天……沒有音訊!」

    原本還平靜的聖傳音,起了晃動,想掙脫使者的手,被大祭司請住了,因為他要親自拜見大王。

    兩人在山路石階上走得急匆匆,三級並為一步,逼仄的岩壁硌得人生疼。

    昊王宮門前,一道白光、一束綠光,在這個昏暗的境地顯得慘白無力。是大祭司跪在了昊王面前,肥大的袖口抵住地面,整個人像一堆隆起的雪丘。而昊王和王后,木然站立他的前面,把他攙起來。

    山外:風,狂風呼嘯;雨,大雨傾盆;雷,驚雷滾滾。

    「王上!上天拋棄了我們,天使始終未現身!」大祭司只喊了這一句,卻比雷鳴電閃來得更突然、更瘮人,簡短的一句話,份量卻十足,怔怵了眾人。

    昊王把臉扭向一邊,喃喃自語道:「怎麼會這樣,上天為何會不明不白地拋棄他的子民?」終於,他爆發了,一把抓住大祭司的衣角,把他提了起來,不顧半點倫常。他用惡狠狠的眼神盯著他,手也越發緊了。王后一邊喊著王上,一邊拉開他的手臂,而他用力一甩,王后仰到地上,又敏捷地站起身來,怒氣沖沖,又噙著淚水,卻並未發作,只是奮力叫著王上,昊王的手終究是鬆開了,看一眼王后的花容月貌,被婆娑的淚沾臉上,如帶雨的梨花,心也軟了,很生硬地跪下去,抱著大祭司的腿,抽泣。

    可是大祭司又奈何?他只是一介凡人,憑著上天選中和給予的法器,才能傳言天地,而今,他只能抱著昊王,噙住淚水。

    在平靜之後,大祭司猛然想起家世傳言,在數萬年前,山國也有動盪,只是小了些,祖先們叫它「地動」,他也叫它「地動」,只是加了個「大」字,報給昊王。

    而摯從跪坐的大臣中走出,挨大祭司站著,濃密的黑須白髮與風相承,蒼顏上抽動皺紋,而黑唇翕張:

    「臣不認為,若是地動,海中的黑點是什麼?」

    他瞟著大祭司,而大祭司顯然無話,只好聽他細言:「臣想,是不是魔王躁動了!」

    列位臣工,人聲鼎沸。

    想起五萬年前,共工怒觸不周山,天崩地裂,妖魔橫生,負天鰲趁機一統魔界,荼毒天下。眼看生靈塗炭,天帝足足五百回合,才大敗魔頭負天鰲,斫其四足頂天立地,而把屍身囚於天台山下。

    天庭為山施了法力,還派使者溝通天、山,也管著負天鰲,由此換來五萬年的國泰民安,雖有下雨,可並不昏暗。

    而今昏暗,想必天庭已經不管,天山失了法力,鎮不了魔王負天鰲。

    摯很鎮定,但很痛苦,言語中透露出絲絲悲涼。

    「危言聳聽!」「惟恐天下不亂」「若是魔王,天庭怎麼不相溝通?」……一一有人高聲反對。

    「無論是否!」摯沖他們吼,在看向昊王是改了音調,「我們都得做好準備,請調兵遣將!」

    「武士太少,哪來兵馬?」昊王怯問。

    「王上難道不知,在二身、攔靈、千命、鬼沖里還有十萬遊魂野鬼?況且一片海中還有龍王!」

    「茲事體大,老龍王在做甚,竟無消息?」昊王的言辭間愈發充滿了焦急和恐懼,還有一些埋怨和憂傷,他帶著惶恐問摯:「尹,若是魔王,我國能打敗嗎?」

    「若是魔王,重生也需要時間和法力,我們先發制人,想不會大傷!」摯寬慰道。

    昊王不言了,一切歸於沉默,他陷入了深深思忖——那幾十萬鬼怪本是上天罰落的罪人,本來心中怨恨,又遭山國囚禁,豈肯相助?輕易釋放,若不思效勞,又徒生一害。

    摯也沒底,連天帝也過了數百招;昊王遲遲下不了決心,還在暗自揣度,不聽王后一個勁兒地喊王上。

    昊王側坐寶座,單手撐著頭,盯著搖晃不已的水滴亂濺,嘆息著:「罷了罷了——摯尹,你去辦!孤的天台山國,就託付給你了!」

    「王上,臣不在時,請令諸亞、諸馬加緊訓練武士,積極備戰!」摯喊道,同時囑咐似地看著多馬,又看昊王。他深深作恭,長長揖拜,良久才起身,然後轉身就走,一步也不停留,一頭也不迴轉,每一步都叩在青石磚上,清脆有聲。

    但是便嬖在昊王耳邊傳語:「摯尹一口咬定是魔王,還招鬼怪來戰,意圖恐有其他!」

    驚醒後的王令,給了多亞,全領了亞、馬、射、戍、衛,他怕老謀深算的摯藉此發難。

    反觀海里,一團亂麻。

    先前,一片海,繞了一座山,墨藍的海水,掬一捧都有顏色,透明中帶點粘稠。


    靜得出奇。

    有魚、蝦、蟹、貝長於其中、游於其間,在鬆軟的海床留下痕跡;珊瑚嬌美,像一絲狗尾草、像一顆花椰菜、像一簇蘑菇……雖沒有光芒,但絢麗多彩。

    而今,一切都變了,珊瑚破碎、生命殞落,連輝煌的龍宮也不能獨善其身。勾心鬥角的廊檐斷了,穹頂坍塌,壓斷了盤龍柱,金紅色的磚瓦四下砸落,碎石傾倒。

    蝦兵蟹將龜丞相,慌不擇路;垂垂老矣的龍王,幻化成龍,逃之夭夭。

    可是冥冥之中的邪力,總是纏著他,吸了他的功力,使他全身松馳,像丟了靈魂一般沒了精氣。儘管如此,老龍王還是鼓起最後一口氣,逃離海域。

    一片海毀於一旦,還好,龍子們都在千里之外的九龍連湖中生活。這是一群個深嵌在巍峩岌嶪山中的湖,四周沒有水的流入,湖與湖相去也千里,只有一片海的水順著暗河常年累月的滋養。

    水清清的,看得見底下平躺的石和修長的草,而草石,也看明了海上的游雲、藍天和天下的巍峩岌嶪山。山冷水咸,鮮有生息。但九子龍君喜歡這地方,因為它是靜的,不會打攪他們的修煉。

    逃難的龍兵被暗流衝進了九龍連湖,有一息尚存的向九子龍君一五一十地講述了諸多怪事;

    「天突然陰沉了,海突然瘋狂了,緊接著神山搖動,海浪滔天,整個一片海毀於一旦……」

    「那龍王呢?」每一位龍君問的都是這一句關切。

    「海里一片大亂,我們和龍王失散了!」

    「龍王尚在前殿。」

    「前殿已塌,但並未見龍王,想是已經離去。」

    ……

    回話雖有迥異,但有一點是明白的——龍王不知去向,九子龍君的心更揪緊了。

    後來,在九龍連湖的青龍湖上,水光瀲灩,青波泛濫,萬丈白光普照,穿過層層青青的水,透過金磚玉瓦的海冰洞,照亮了蒲牢的眼。

    他秀氣中加了粗獷,青一色的身和衣,極其單調。雙目煥發出多樣的光,嘴也向兩邊拉長。青的發盤繞頭上,在左上冒出髻,活像一條盤曲的龍,而青眉也捲曲,泛著青光。腰纏青龍緄,吊一口四方鏤空的雲霄鍾。

    睜眼看白光,他熟悉得很,正是他的父王。

    老龍王一頭栽進了青龍湖,被兵扶進了吞雲洞中,遍體鱗傷。

    蒲牢見了,心好痛,趕緊迎上去攙起父王,扶他坐下,默默流淚。

    「父王,這一切是怎麼了?是誰傷了你?」

    「是負天鰲!」

    「您如何知道?」

    「能吸了孤的功力,不是地動,是魔王,只有負天鰲。」

    雖然蒲牢年少,但是這個魔王卻是耳熟能詳,他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想要追問,但見龍王傷勢,只得吩咐:

    「扶龍王下去休息!」

    「不,叫你哥哥們來,我有要事說。」老龍王傷得厲害,每一字每一句都有厚重的氣息。

    「快去辦!」蒲牢嘲著身邊人吼叫。

    很快,有人去了;很快,八子龍君到齊了。

    老大囚牛,黃髮黃眉黃臉龐,盤一頂高髻,一臉清秀;塌鼻樑、大眼睛、長睫毛、突眼珠,嘴唇厚實,生得一副牛相,披一身金絲蟬衣,繪一通小龍,層層輕薄中透出身上若隱若現的鱗。抱著高山水琴,游龍戲鳳栩栩於金絲楠木框上,四五水弦繃直。

    老二睚眥,渾身厚實的肌肉,臉上橫肉,斜眉怒目,一頭橙發篷松,勾連起鬍鬚,相得益彰。粉橙色的妝底鋪面,有獠牙紋其上。著一通點了黑花的袍,披一掛鑲了金邊的紅披風。腰裡別著長恨劍,游雲劍首,看雲下雙龍纏繞,劍格上豺頭望天笑,劍身寬大,三脊飲血。

    老三嘲風,身形矮小,駝背彎腰,但骨肉精壯,淡藍的臉上繪出英武的模樣,黑眼瞼、墨嘴唇,和深藍的細長眉比對得當。一頭花發修長垂腰,有藍有白有淡雅。錦衣緊身,墨藍的色調里盡顯低調的金黃。拄一枝神鐵造,看其上龍戲九天。

    老五狻猊,鼻翼寬大,威風凜凜,肌肉有棱有形,捲曲的髮絲在頭上結成一波一波的浪,棕色皮膚泛出微微紅暈,尤其是渾圓的眼和粗厚的唇,紅得通透。濃密的棕眉稍稍上揚,也是紅黃雜糅,只是過渡自然。一襲棕裳,外裹皮毛,掛著天直弓。

    老六贔屓,長一副綠驚世駭俗的樣,碧發四面乖張,綠眉張狂,遮得翠目只剩下倒三角,鼻樑高挺,嘴上撩。一動一靜,盡顯孔武有力,加上綠色的體色,不難看出他的力量、他的霸道。一體綠布條,只遮了羞部,連起背心和褲檔。

    老七狴犴,圓臉上輪廓分明,粗眉倒,死寂的眼像三角,天額飽滿,地頷方圓,嘴巴撕裂下面,一口舌齒伶俐,清白的臉上繪了黑紅相對的紋——如滴血的犬牙。白髮遮面,又看不清臉的模樣,只有隱隱的一角滴血的牙,或者黑底紅邊的眼眶。一身素錦,描繪了白虎食人、食鬼、食神……背把帶了伏虎降龍把兒的龍虎彎刀。

    老八負屓,雖是異紫色的肌膚,但是清靜淡雅,不妨礙俏首的眉清目秀——柳葉細眉,輕描淡寫的紫氣;雙目炯炯,大放異光,兩頰朱潤、薄唇輕紅。披散的紫發隨意飄搖,時不時纏了頭頂龍角——卻又不似龍角。著一身粉紫輕衣裳,垂到腳邊;搖一把風醉扇,雕龍的金骨,在底端結了龍首,扇面舞龍,扇背紋名。

    老九螭吻,一身紅魚鱗,頭髮紅光,結了一縷一縷的辮,俊臉上塗抹淡紅的妝,絳粗眉毛翹上方額,捧起額上一團熊熊燃燒的火,血菱眼、高粱鼻、龍魚嘴,朱袍裹身,點綴金色的魚。

    一一見過龍王,見到龍王身上的傷,大慟、大驚。

    老龍王半睜半閉的眼,掃視九個兒子,看他們雄姿英發,甚是欣慰;想自己年老體衰,又遭邪力負了傷,自感時日無多,所以得選位龍王。他抬起手指,突然身體一陣接一陣的劇痛,軀體僵了,手也不停使喚地抖,而口又難言——看來是魔力滲入血肉,侵襲靈魂,他使盡渾身解數,抗衡魔力,趁著此時,指到負屓,一字一頓道:「蛟兒——你來當龍王!」

    眾兒子一聽一怵,驚異地看著龍王,包括負屓,包括蒲牢,也包括囚牛太子。

    當然,蒲牢是最想不通的,因為他是龍王最惦念的兒子,所居的青龍湖,原是龍王行宮,輝煌寬闊,龍王心裡歡喜,劃作他的潛邸。龍王時常來,受了傷也想到了他,他贏得了龍族的榮光,卻輸了王位。

    「為什麼?」睚眥問,但話音未落,龍王擺手示下,諸龍子也不敢再多話,只靜靜地等待著龍王接下來的囑咐。但是沒有,只見龍王嘴唇囁嚅,眼睛努力瞪圓,但就是說不出話,只發出「嗚嗚」的聲響。

    眾龍子簇擁上去,一個勁兒地喊父王,可是龍王變得僵硬了,只有眼睛在轉、心在跳、淚在流,慢慢成了雕塑,然後破碎成埃。眾王子眼隨著塵埃望遠,看它們融於水中,誠摯地跪下,掬一捧清水,吮吸於口,淚流於心。

    負屓在此刻發話了:「父王已經作古,本龍子繼承王位,我們謹遵父王遺命,共克時艱!」

    僅憑一根手指,就定了王位繼承人,想是負屓最像龍,本是蛟妃所生。

    未及解釋,龍王就仙去,留下一大堆猜忌。

    負屓最先止住悲傷,衝上蒲牢的寶座,發話了:「既然一片海已經破敗了,那就請諸位兄弟先暫到寒邸相議,等我們收服了妖孽再還於舊宮。」

    蒲牢怏怏囔道:「一片海本是我龍族聖地,怎能因一時的破敗而決然拋棄?若此,將何以服水族?」他的本意,是在青龍湖議事——這兒是曾經龍王行宮所在。

    負屓瞪著他,一句話也不說,就這樣瞪著。

    青龍湖中,一股一股上升的水泡慢慢變得碩大、變得急促,然後攪動起來了,湖中魚兒、蝦兒、蟹兒……都一個勁兒地逃。龍子們,按捺住心氣兒,私下互相瞧瞧,瞧著這一幕,氣氛平靜得出奇。

    「王上、四弟!」囚牛這時站起,一一拜過兩位弟弟,沾起這水,輕言細語解圍:「都是龍水,哪裡都是一樣嘛」,他牽著負屓的手,向弟弟們發話,「諸位弟弟,我們齊心協力,捍衛一片海的榮耀!」

    睚眥隨即附和,帶起其他龍子吟唱,此刻的負屓倒尷尬了,怨起囚牛來。

    可是囚牛虔誠,趕緊向負屓下拜,果決地請求:「請王上發號施令,我等龍子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回過頭來的負屓,反而笑眯眯,彎腰執起囚牛的手,撐一副大度樣,看著各家兄弟,道:「大哥說得在理!」說罷,他臉面上綻開笑紋,一切似乎皆大歡喜。

    「本王令……」負屓掃視了一眼眾人,轉眼沖蒲牢輕聲笑道:「四弟,你速還一片海,修葺龍宮,以備還於舊宮;再召集兵將,好做打算!」

    蒲牢心知,這是要把他調離湖,調離兵。他不得不答應,留戀地走出行宮,一躍而成一束青光,藏著的青色身,在湖中徜徉一番。

    負屓這才滿意地坐在蒲牢的黃金大龍座上,繼續發號施令:

    「二哥,你去幫忙!」

    「六哥,你去天台山拜見昊王,責問人族不遣來使!」

    「七哥,勞你上天走一遭,這麼久了,也不見天庭來話。」

    他又下座,走到囚牛身前,向他施禮,道:「大哥,委屈您在我身邊參謀。」

    囚牛趕緊還禮,還猛地跪下,道:「王上,折煞臣了,但聽王上差遣!」

    其他龍子,被他留在青龍湖,哪裡也不能去,而他們的湖兵,被負屓召來的紫龍湖的統帥一一收編了去。

    各家龍子都忿忿不平,但囚牛不言,眾皆不語,不過囚牛明白:贔屓粗鄙,並不知人懷世故;睚眥勇猛,卻只會些紙上談兵;狴犴會辯,但見不了大場面。

    老龍王在時,能讓諸龍子各盡其才;而新龍王,甫一繼承,就輕易變更人事,會鑄成大錯。

    可是他不作提醒。

    到天台山的贔屓,五大三粗,一降臨天台山,如同隕石砸落般魯莽,把宮門的守衛震翻在地,馬上從宮中躥出兩列武士,圍起他來。

    他的腳深深踩著地,拳頭攥緊,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怒目而視,一團青煙籠罩渾身,向四周張牙舞爪。這威風凜凜的模樣,讓人不寒而慄,連凶神惡煞的武士也畏縮不前,只是抖動手中的兵器顯示威風。

    「來者何人?」馬亞大喊,聲音從殿內傳出。

    「我是一片海六龍君,來見昊王!」

    「放肆!王上之名豈容你直呼!」一個尖厲的聲音高叫著,是多馬在發話。高吭的聲音,簡短的話語,透著難以壓制的神氣,倒震了贔屓一個激靈。他睜起眼來,腳步有些游移,覺得出來,他是個買武練兵之人,所以贔屓稍稍轉了態度,道:「臣一片海龍六子贔屓,求見大王!」

    聽得出來,他的口氣依然不依不饒。

    「請——」昊王道,一個聲音,被他拉得老長。

    贔屓跨步走近,驚嘆於王宮的氣派,更驚艷於王后的美貌,所以他的眼神從一進殿就抓住了王后,而忽略了其他人的眼光,他是強烈地覺著她的不俗了。

    看著贔屓走進的姿態,群臣千姿百態:有的驚訝於他的雄姿英發,瞪大了眼;有的震攝於他的氣場逼人,東躲西藏;有的不滿於他的傲慢,大聲喧譁;有的無動於衷,一言不發,要麼微笑,要麼嚴肅,要麼不自在。

    昊王見他,咳了幾聲,他才尷尬得收了目光,轉過頭來,聽著昊王抱怨:

    「孤的天台山已是搖搖欲墜,派去一片海查看魔王的武士又遲遲不歸!」昊王指著贔屓,繼而指責,「而你的水族,卻不見一絲消息。」

    他奉命責難人族,不曾想反倒詰難。

    贔屓聽罷,頓時火起,他才不管什麼水族、人族的聯盟,由他的性,激動得鬧起來,吼了一口哭腔,道:「一片海毀於一旦,我的父王也慘遭不幸,我們水族遭此危難,自顧不暇,哪裡顧得上其他?要不是有當年的龍人之約,我才不願接這差事!」

    昊王本欲發作,聽此不免動了惻隱之心,他走下神台,握著贔屓的手,拊循道:「本王不知龍王已得道,得罪了六君。」

    贔屓不搭腔,也不答禮,擺出一副愁眉苦臉。

    「六殿下!」多馬從昊王的身後搶出來,擋在王前頭,行好大禮,道,「我王上如此謙遜,你卻不識抬舉!」

    贔屓給了他一巴掌,罵道:「放肆!竟敢對本君大呼小叫!」昊王也罵他不明事理,多馬不經意地護到昊王身後,緊按住腰間佩刀。王后也從座下來,跺步到他的跟前,一雙明眸看他,贔屓卻躲閃,感到一股火熱之氣迅速升騰,很快,他的身體蒸出了汗,慢慢地口乾舌燥,漸漸地乾癟起來,贔屓趕緊下跪叩頭,賠了不是還討了水喝。

    昊王倒一點兒也不怪罪,只是一字一頓地問:「龍王遭了什麼難,是海中異象?」

    贔屓自己站起來,搶到話頭,道:「是負天鰲。」

    眾人一遍驚恐。

    多馬急忙喊著「肅靜」!可是人不聽,氣得吹鬍子瞪眼。

    昊王怪他無禮,偏頭看贔屓,鄭重發問:「可以確定?」

    「魔沒見著,不過父王生前被它的魔力糾纏好久,以至喪失功力」贔屓答道。

    昊王藏起重重心事,緩緩走向寶座,慢慢坐下,久久才說話:「眼下我人族與水族應當聯合,共同對付魔王!」

    贔屓卻問:「人族有什麼本事?」

    「我天台山武士十萬,又有摯尹前往招納的鬼怪數十萬,你們有什麼?」多馬跳出人群,擋在贔屓面前,厲聲質問。

    贔屓沒有生氣,倒是覺得可笑,不過在此莊嚴的境地,笑出來會遭人詬病,所以他只是輕輕蔑笑,道:「我兄弟九個都有神通,都有十萬眾!」

    贔屓洋洋得意,露出鄙夷的目光,昊王也覺得厭惡,但忍住了不悅,一本正經地請求聯盟,可是贔屓卻說:「茲事體大,關乎我水族生死存亡,待我回報龍王再作計較」

    「也好——」昊王嘆息道。

    贔屓化作一束光。

    多馬領著百官大罵贔屓混蛋、水族怕事。

    雍容華貴的王后正襟危坐,側頭看著昊王,勸慰他說:「當年玉帝讓太祖王共管了天山、水族,龍族本來不心悅誠服,賴太祖聖明,老龍王大度,才化干戈為玉帛;而今,老王作古,新王如何還摸不透,不過能主動遣使我國,或許還有可望。」

    昊王點點頭。

    天台山又開始晃悠了,比起之前,有裂縫爬上岩壁、巨石滾下大海,海里波浪滔天,天塗了一層濃黑的漆。

    狴犴上了天,卻阻於南天門,空空蕩蕩,不見人問訊,也無人宣召,就是闖不進天宮,只好悻悻而回。

    摯最終說服了妖魔鬼怪,向昊王復命,但對龍族的含混,仰天長嘆。又聽聞多亞掌管了武力,氣得捶胸頓足。

    海水像被潑了一層濃墨,看不見翻滾,但它的確在翻滾,還有巨大的旋渦在天台山的周圍。所以仙山顫抖了,像行駛在坑窪地的馬車般顛簸。長天映著海的黑,跟著海水一起瘋狂,烏雲撕破了天的皮,仿佛爆裂的血肉在動。

    久了,必然天崩地裂。久了,魔王定會攪得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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