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文tw.yxbooks.com

po文

軍事小說

衛霜

第七十九章 既見君子

設置

字體大小

衛霜:第七十九章 既見君子

    筆神閣 www.bishen8.cc,最快更新衛霜最新章節!

    眼前眾人雁別翅排開,當中走出個裸足小袖的漢子,看萬暮白模樣是中原人士,說得一口好官話質問道:「你是何人,來我城寨做甚?」

    萬暮白心覺奇異,原以為語言不通,誰知那漢子這麼利索,想必年輕時也曾遊覽四方。萬暮白以中原禮問候道:「在下七星門開陽壇弟子徐長卿,奉天璇星長老之命,來到寶方想與貴派誠交友好。」

    格馨逐漸習慣了他信口胡鄒,只是奇怪為什麼非挑七星門呢?

    那漢子厲聲拒絕:「我們無門無派,與你七星門相隔群山也無瓜葛,無需交往。」

    萬暮白拱手道:「既然如此,我等不便打攪。只是長老之命,無論貴派接不接受,禮要送到,還請行個方便。」說罷,從納戒中召出一根烏亮短針,雖看上去平平無奇,那確實唐家堡頂級暗器之屬無常錄,當今估計只有唐公子、藥堂長老還有唐老太會制了,當初唐公子在玄世谷隨手試他幾招,留了兩根給他以防不測。

    如果說擲出後不管了算默認送他的話。

    那漢子還想拒絕,可一瞥之下來了興趣,口中吟嘯爾爾。

    格馨看不懂,忽聽見悉悉索索,循聲找去,發現條一尺來長的蜈蚣攀上萬暮白的衣袍,嚇得驚呼一聲要拔棍驅趕。

    「別動。」萬暮白阻止道,任由蜈蚣爬上手臂,卻是不動,而那蜈蚣似有靈智,取走他手上的無常錄後回到漢子手裡。

    那漢子隔著獸皮手套端詳著,看不出喜怒,過了半晌,讓出條路來說道:「二位請。」

    兩人跟著漢子進了寨,格馨好奇地四處看。那漢子跟萬暮白說道:「叫我阿顏黑,這裡除了後山祭壇,你們可以四處看看,有事可問我。」

    「倒還真有件事。」

    「說?」阿顏黑有些意外萬暮白的厚臉皮。

    萬暮白則訴起了村寨中所見。

    阿顏黑的臉色一沉,不見惱怒,反而很是委屈:「那孩子只是貪玩,我等派人送他回去而已……再說那糖果的毒……本地人的體質根本不會有問題,反而還能祛邪輕身……」

    格馨插嘴問道:「既然這樣解釋一下就好了。」

    萬暮白牽起格馨的手不言語,他知道阿顏黑的意思,世間萬事哪這麼容易解釋?一路上看去,這裡的村民怡然自樂,皆是和藹可親的樣子,也沒有外頭說的這麼邪乎。本來還以為整日與蟲蠱為伴會帶著陰狠,這下看來反是自己理虧了。

    阿顏黑問候道:「徐公子,我曾經也走遍神州,蜀中也是去過的,現在貴派掌門是哪位?」

    萬暮白答道:「不知道壯士何時去的,如今掌門是謝玄謝掌門。」他本不用這般客氣,可現在出於「七星門弟子」的身份,特地避諱。

    阿顏黑興致勃勃地問道:「公子何時入門的?可曾聽說謝掌門當年之事?」

    「入門了七八年,那時年幼,不曾聽聞。」

    阿顏黑大笑道:「你可知,當年七星門與唐家堡差點打起來?」

    「哦?門中弟子倒是對唐家堡褒貶不一,還真不知道有這等淵源?」這自然是胡謅八扯的,他哪知道七星門裡邊怎麼說的。

    阿顏黑將他們帶到住處,才捨得開口:「七星門所長甚多,本不必覬覦別派功法,可是偏偏當時的天璇星看上了唐家堡的輕功和製毒之法,讓這事兒更難辦的是,他親自去盜秘籍,結果被敏堂拿住,因為試圖逃脫時殺了不少弟子,被抓住後當場就處置了。」

    萬暮白不做評價,總不能說「自家」長老死得好,又不能說唐家堡做事極端,這豈不是在認同盜人秘籍?尤其他現就身在他人山門!

    「後來呢?」

    「當時謝掌門還在天樞門下,眾人如臨大敵之際他衝進議事廳慷慨陳詞,言說利弊,獨自帶領幾名膽大的弟子抬棺去唐家堡,若成則索回天璇遺骨,若敗則身報師恩。」

    「那很顯然是成了!」格馨覺得有趣。

    「那是自然,可是唐家堡一開始不樂意,謝掌門說天璇星的債他來還,當時……是誰來著……好像是唐善淵年輕氣盛,說他們許多弟子傷亡,要謝烏玄受他百十箭才算完。」

    萬暮白回憶著挽霜衛的情報,唐善淵現在是力堂長老,最擅長的就是各類機括強弩,他的箭……

    「結果謝烏玄佇立如山,硬生生接了四五箭紋絲不動,到第六箭才震退踉蹌。眼看著唐善淵氣急敗壞想要他命,老太太攔住了,讓謝烏玄回去,從此兩家不再來往。」

    「壯哉……」萬暮白感慨道。

    阿顏黑禮數周全,然不願與外人多接觸,便告辭:「二位早些歇息,江湖規矩我懂,定會好生招待。」

    待他離去,格馨輕聲問:「先生,我怎麼覺得阿顏黑似乎不願與我們多接觸?」

    「正常,就像他說的,地處偏遠,交流不便總會生出各種誤會偏見的。」萬暮白耐心解釋,「早些休息,待一兩天咱們就走,好好想想下面去哪。」

    說到此處,格馨噗嗤一樂,看得萬暮白愣神。

    「想起什麼了?」

    格馨掩面竊喜:「開陽壇弟子……」

    萬暮白尷尬地捏了捏鼻子,故作矜持道:「你要是想,咱們可以去七星門轉轉,正好我在那也有朋友。」

    誰知格馨根本不吃他這套,一個勁地追問:「哪一個?先生快說嘛!」

    萬暮白被問得臉色泛紅,作勢要打她的頭,格馨誇張地大叫一聲跑開了。不過想到去七星門的事,他仔細考慮起來。如今謝烏玄宣布關閉山門,還不知能不能去呢,而且七星門與玄世谷的關係並不甚好,在絕龍嶺上公開叫板,自己一去可能會給他們惹麻煩。

    若真要去,七轉八轉的也麻煩得緊,不如單純去蜀中走走,又不是沒有盤纏。

    也不知何瓊枝出關沒有……

    萬暮白從納戒中拿出那塊盤龍玉佩,倒是有千言萬語想去問自家師父,不過一想到師父指定的徒媳婦兒被人抓走還沒救回來,愈發沒臉見了。

    他取出筆墨,不知從何發願,輕書曲折:賢弟衛霜親啟。然又躊躇,怎落筆都不對……

    其實萬暮白已經寫了許多信,一封都沒寄出。因路途遙遠、紙短情長,收到時書信已舊,不想再令他多心,可是許多事情不吐不快,尤其對他,左右為難之間,便不知不覺攢下了。

    萬般無奈之下,最終他還是落筆:「分別日久,每每仍似並肩,念卿,念卿。」接著又將書信收進納戒,只化作呢喃細語。

    未等他感慨世事無常,格馨喊道:「先生,他們在做什麼?」

    萬暮白來至窗邊,察覺外頭亂糟糟,人荒馬亂的,不明所以,忽然心頭一動,將格馨拉退窗前,幾乎同時竹窗「啪」一聲砸上。

    「這南越人真是奇怪,住所不讓開窗,這可不是好習慣。」格馨沒來由地吐槽一句,萬暮白被她一逗,頓時緊張消了大半。

    接著,萬暮白就感受到鋪天蓋地的細小靈氣包圍他們,暗叫不好,定是蠱蟲!現在下毒都不背著人了嗎?他趕忙撕破衣物泡了水,將格馨頭面遮了個嚴實,自己則以元氣抵擋,不過以來時的判斷,野外的蟲子就這麼毒,特地煉製的蠱蟲更別說了,可是難辦的是,還不知他們為何就要這般。

    呸!他們都用這陣仗了,還管什麼原因不原因的!

    萬暮白怒從心頭起,一掌轟開了門戶,沖了出去。

    兩人滾作一團,周圍南越人迅速將他們圍上。萬暮白護住格馨,質問眾人:「阿顏黑呢?讓他來見我!」

    可是周圍人無動於衷,聲聲笛鳴鈴響,蠱蟲剎那間圍上。萬暮白道道劍氣飛出,一邊阻攔蠱蟲,一邊釘落操蠱的法器,只是有些南越人身法超群,並不容易。

    萬暮白困在中間,慢慢覺得聲樂惑人,頭暈目眩,且劍氣終究太過狹隘,有些抵擋不住潮水般的蠱蟲。

    「先生,我來!」格馨為萬暮白點了穴道,封住了耳屏,開了心竅,接著鑌鐵棍連排砸下,震開了蠱蟲,未能打死卻將其震得七葷八素,又解開驅蟲藥粉,胡亂撒向蟲群,收效甚微。

    萬暮白從納戒中拽出帳篷食器,壓出條道來,拉著格馨要走。南越人還想阻攔,可是他們精於蟲蠱,拳腳又怎是他的對手?萬暮白輕輕鬆鬆便跳上房頂,一路朝吊橋奔去。

    可是,令他感到慶幸中帶著詭異的,萬暮白本以為南越為了針對他們,應該有重重包圍,結果竟沒有,可眼下沒有時間給他去思考內在理由,總之先帶著格馨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說。

    結果剛到半路,萬暮白急急停下,看著前方黑壓壓的人群,血都涼了一半。沒辦法,他一把將格馨抱起,渾身運勁往前衝刺,元氣自腳下放出,踏碎了房頂,掠過人群,落到吊橋上,待他準備接著逃……

    「怎麼還有?」萬暮白既絕望又無語,誰說南越民風淳樸的,光為了兩個人就圍了三層?

    不對,眼前不是南越裝束。

    「徐師弟,多謝相助,收服南越各寨後,你便是頭功!」

    萬暮白看清了橋對岸領頭穿的凌霄宮內門服飾,能領人出來應該也是長老門下,內心白了一眼,心想凌霄宮不愧是封不群的狗腿子,十處敲鑼九處有他。然而根據他剛才的話,萬暮白也明白個七七八八了,回頭看去,南越這邊為首的正是方才叫不出的阿顏黑,正一臉蔑視地盯著他們。

    萬暮白甚是愧疚,想解釋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得問凌霄宮弟子:「你們究竟如何尋來?」

    誰知那弟子拱手一拜道:「多虧徐師弟在前開路,否則我們說不定要餵了蚊蟲了,不過徐師弟一人獨享住宅美人,我們只能在野外熬著,真是讓人嫉妒!」

    「你放屁!」萬暮白恨得牙痒痒,早知道就不嫌麻煩讓挽霜衛跟著了,如今被人算計還被人誤會,兩相為難。

    那為首的弟子上來賀道:「這回當真要感謝徐師弟,可不能為了一群外夷蠻人,就傷了自家兄弟情義。」

    見他皮笑肉不笑,萬暮白甚是噁心。剎那間,為首弟子抱拳晃面,萬暮白雙手拍防又提膝截腿,再進一步,二人互相扯住了衣袍臂膀。

    「早聽說玄世谷徐長卿是個心智怪異的,處處與我百門宗唱反調,今天我替你長老教訓你!」

    「無恥。」

    二人對峙時,十數名弟子從頭頂掠過,留下兩名弟子候著,弩機暗器齊發,格馨血氣方剛,衝進人群左揭右打。萬暮白又驚又喜,與那弟子互相制約,正是比拼內勁的時候,一邊吊橋狹窄,只容進退,不可左右,正是逍遙散手之利;而微風一吹便搖曳如燭火,凌霄宮周圍多是水路,與更南的鏜刀門相似,下盤功夫了得。

    本是勢均力敵,然萬暮白擔心格馨安危,分神之餘手上落空,想就此脫手,胸口卻反挨了一膝。

    萬暮白憋住一口氣滑步切進後方人群,從背後架住格馨雙臂橫棍掃開,得了處空閒,將她往阿顏黑那兒連人帶棍一拋,霞光流轉,他持鞘運劍,雲、背、撩、掛,化解四周來攻。

    眾人不分敵我,皆慨嘆一聲:「好俊的劍法!」

    萬暮白自嘲著,看來許久不用劍,生疏了許多,且才被當胸頂了一擊,正是氣息紊亂之時,若是以前,他定能把那些人都震開,而非勉強化去。

    「空語劍?你是萬暮白!」為首那人驚呼道。

    格馨方站住,就聽著這聲,不由驚訝,再看徐長卿自面頰揭下層薄紗,一時看痴了,眼前那公子生得齒白唇紅、英姿偉岸、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巍巍然似山嶽之仰望,皚皚乎仿雲頭之翩然,眉貼柳葉兮眼含桃花,身同玉山兮形猶松柏,顰兮笑兮紛紛而落櫻,任是嗔怒亦可人。

    萬暮白立於雙方之間,從未有過的暢快,不用隱藏自己,不用再去故作姿態,恍然之間終於明白了當初小霜明知道九死一生,也要個清清白白的正身,原來是這種感覺。

    百門宗眾人一愣,皆不敢上前,乾坤衛一戰歷歷在目,誰人敢敵?可就在眼前,又怎能不動?

    當眾人挪步試探上前,萬暮白不慌不忙,將劍鞘置在耳邊,一點點挺劍出鞘,享受著劍鳴。劍鳴被刻意拉長,出鞘那一瞬「嗡」的一聲,似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迷濛仿佛有一陣風掠過人群,就連蟲鳴都停下,周圍靜得出奇。

    「凌霄宮首重劍法,以半寬短劍為主,擅削砍而弱刺;霸王莊以旋棍聞名,然短兵更短;霹靂堂重刀,有霸氣無靈巧;撼岳嶺重槍,僅只舞花卻無實用……」萬暮白氣灌劍身,從劍首處四顆滄海碧空白、金、黃、青亮起,一一說破各門派弱點,雖只是站著,已然讓那些心存僥倖的更加不敢妄動。

    「還有萬里門!」說出一剎那,萬暮白反身削劍斬臂,左手擒腕,提劍反砸肘窩,疊臂反折,「隱沙術並非真正能隱匿身形,在移動時會與周圍有脫節之處。」

    格馨看得興奮,那一招正是逍遙點妝式!

    萬暮白氣勢正盛,然壓制太過必有反撲,終究還是有人沉不住氣沖了出來,有了出頭的,就有前仆後繼者。格馨立刻跳到萬暮白身邊擺出架勢,她記得先生曾說,門派之戰多混斗,較之軍陣,人人各自為戰,此時須有可信之人列陣迎敵。

    「謝謝。」

    「您是我先生,自然信。」


    萬暮白竟生出點感動,或許格馨一直會在細節上令他有所感觸,卻總是被他小心壓下。

    阿顏黑此時也不管他們之間有何仇怨,總之「徐長卿」面上在幫他們就行,一聲令下,蟲蠱毒霧升起,有甩出兩粒丹藥打至他們兩人身上。

    二人心下一驚,丹藥著力時驟然爆開,有股怪異甜膩的清香。

    「磷粉。」萬暮白解釋道,這應該是南越特有的碧蝶身上的粉經提煉再作配伍,可抵消蠱蟲毒性。

    面對百門宗,萬暮白劈撩削刺連綿不絕,時而乾坤劍法,時而變誅邪刀法,甚至有時又以降龍掌法勁道運劍,偶爾還會變招成只瞥見一眼的其它門派招式。格馨這才明白,自家先生所說的是什麼意思,見他信手出招無有停滯,原來真的可以將各門功法集於一身嗎?

    格馨不知,萬暮白修習的別仙蹤有個前提就是遍歷各宗精妙,接著臨陣對敵便能隨機應變,他將乾坤劍法化裁成逍遙散手非僅僅為了個徒手搏殺,而是想以此為跳板再進一步——便是逍遙六式,其中並無定法,可以說與別仙蹤一樣只有心法而已。

    百門宗眾人見萬暮白師徒二人配合默契,格馨雖修為不濟,鑌鐵棍掄起來虎虎生風,還有萬暮白趁隙出劍,已經刺倒了四五人,他的修為更是難以捉摸。

    萬暮白頓感不妙,恍惚與環境脫節,一時錯神,元氣自氣海直衝寸田處,發覺周圍靜得嚇人,一時間人員、蠱蟲、兵器、落葉、霧氣、露珠……全部靜止,天地驟然失色!

    「不好!凌霄攬勝!」萬暮白心下大驚,此番是凌霄宮的鎮派秘法出手了!凌霄攬勝一出,萬暮白周身內力被封,以元氣破除禁制也未能全功,似被大石壓住一般。

    萬暮白神識急掃終於找到了施術之人,只有那人還保留著色彩,一步一瞬,陣陣殺機。他一時驚愕,這種法術凌霄宮除了掌門,也就親傳弟子有可能會,而且想發動至少得元嬰,剛才怎麼沒有發現呢?

    此番身形受制,萬暮白將元氣集中在眉心,既然速度不濟,那便只能寄希望於一眼識破對手的目標,一擊即中了!

    萬暮白抬劍斜截,卻噹噹落空,不得以將元氣充斥渾身,內息猛盪,沖開凌霄攬勝的束縛,而脅肋被刺中,甚至挑起揚鋒。

    「護!」萬暮白感到元氣似烈火般走竄經脈,鬱熱難耐,隨即順其烈性自孔竅放出,震退了那人攻勢,霎時間覺得身上煩熱,凌霄攬勝卻也陰差陽錯地解開了。

    萬暮白驚覺元氣難收,中心不安,可此時沒時間讓他分神,雖然拜託凌霄攬勝,卻終究沒有解決。他劍指齊發,射出條條細如蠶絲的劍氣——乾坤劍法·離湘妃。

    既然凌霄攬勝會封住五感,甚至實際地影響環境,他不敢隨意放出元氣震開,只得以離湘妃試圖封住對手的氣門經脈。凌霄宮弟子沒想到萬暮白竟然還可以行動自如,一時有些手忙腳亂,只是凌霄攬勝多是面對敵群之技,如今反而顯出頹勢,更別說要一邊維持這麼大的法術,一邊還要抵禦他的劍氣。

    萬暮白忽覺周身一輕,下意識地剛格馨退回阿顏黑身邊。

    「先生,怎麼了?」格馨見萬暮白身上不知何時出現的傷口,難以捉摸。

    萬暮白橫劍攔住:「走,發信。」

    格馨一怔,他們在舒城約定過,若他讓她快走,就說明局面已經超出他的能力可以控制了,她要做的就是躲起來。

    格馨左右為難,糾結萬分,最終對阿顏黑交代道:「你答應我,先生不能有事!你一定要答應!」

    萬暮白後退兩步,催促道:「快走!通知挽霜衛,一個不留!」

    格馨跑回棲身的屋子,取出筆墨,兩手都在顫抖,字都走了型。

    萬暮白見格馨離開,安心不少,周圍紛亂不已,可是南越這兒陣營規整,無有頹勢,便一指那凌霄宮弟子飛身騰空:「你的對手,是我!」登時召出乾坤簫,他的狀態不容樂觀,皮肉傷暫且不論,元氣時不時走竄體內,像是毒蛇一樣,不知什麼時候會出事,尤其被凌霄攬勝一錮,再受震盪,更加不穩,已然強弩之末,只是在苦撐著不泄氣罷了。

    要麼,迅速結束;要麼,戰死。

    簫聲一動,驟起乖戾,鋒芒畢露,空語劍似得指令飛向那弟子。聲調突轉圓潤,空語劍後生出十數柄氣劍如孔雀開屏。那弟子掐訣一指正要念咒,頭腦「嗡」地一刺,簫聲如針狠刺入識海,空語劍已到面前,扎了五六個血洞。

    本該欣喜,萬暮白卻覺得不對,他也是元嬰,修為並不占優,為何得手如此順利?且刺中了反而有落空之感。

    他心中悸動,向旁側閃,那弟子竟不知何時在他身後,一時間冷汗發背,頓時以乾坤簫使出一招棒打雷霆,又使出逍遙散手。

    萬暮白也明白過來,那弟子知道他受傷,近身力弱,才用了個替身,反而欲圖刺殺他。

    接手了令他吃驚,那弟子拳腳也甚是厲害,短時間恐滿分上下,被他抓著個空擋往膻中一點,卻泛起一道漣漪——護身法寶。

    萬暮白也發了狠,運氣至乾坤簫,眨眼沒了影,那弟子眼前又變成了劍龍,萬暮白已到替身邊,那具替身方才現出原形,只是些枯枝爛葉。弟子盪開劍龍,眼前三道劍氣襲來,點中丹田,那弟子卻化成霧氣消失。

    又是替身?

    萬暮白一下就慌了神,此番連續試探,全是替身,那弟子的實力還沒怎麼清楚,自己反而暴露得七七八八,相當被動!

    本體在哪?究竟在哪?

    萬暮白愈發煩躁,不禁心神不寧,竟有些不聽使喚,忽心口一痛,沒來由地噴出口鮮血,轉眼一瞧,仍在陣前,還沒等他弄清發生了什麼,那弟子已到了身前,他想抬手抵擋結果渾身無力,胸口結結實實受了全力一掌,倒飛而出。

    幾乎在一瞬間,萬暮白像是個球囊受不了壓力爆開,那弟子也被震得五臟動搖。

    萬暮白渾身欲折,氣息欲絕,元氣徹底如撕韁野馬,霎時化為陰火,自氣海衝上巔頂,走竄經脈,經脈寸寸炸開,筋肉似被揉成肉泥一樣,陰火將他內里燒得一乾二淨。萬暮白神魂將熄,憑最後一口氣擲出道黑光。

    「金風未動蟬先覺,暗送無常死不知……」

    無常錄出,那弟子清醒過來時早就攻入心脈,渾身紫黑,「呃」的一聲絕了生機。

    萬暮白七竅流血,腠理也血汗同出,沾濕衣襟,全身冰冷,像是死了一般。

    這回再無變故,應當是中了。

    「長卿!」格馨哭喊著抱住萬暮白的身軀,幾個踉蹌穩住了步伐,懷裡輕得嚇人,似只剩個皮囊,骨頭被抽空了一樣。

    見他傷成這樣,格馨手足無措,只能哭泣,萬暮白軀體冰涼,慢慢反顯出熾熱來,灼得燙手。格馨心中懊惱,平時被他照顧得太好了,真碰上事兒自己一點主意都沒有,若是當初能多逼自己一點,也不會像這樣無奈。

    萬暮白眼神迷離,幾乎油盡燈枯,呢喃道:「挽……君……」

    百門宗弟子見元嬰高手都被擊殺,哪怕萬暮白身受重傷也不敢輕舉妄動,加之阿顏黑帶人一路掩殺,節節敗退,只得離去。

    解決了百門宗,阿顏黑立刻查看萬暮白情況,不看不要緊,一看更是驚心,他渾身上下經脈全部成了齏粉,臟腑之氣如浮萍漂水無有歸處,只有氣海中一點生機護住真元。

    「抬到聖地。」阿顏黑又覺得不妥,「我親自去求藥。」

    南越弟子聽聞,不禁一愣,不知所以,又見阿顏黑神色堅決,只得照辦。

    眾人將萬暮白抬到後山禁地,此處群山環繞,青藤蔓延,首先映入眼帘便是座廣闊祭台,周圍青石成塔,嚴肅規矩地拱衛四周。祭台中央是座大池,裡頭積攢的雨水甚是混濁,看不到底。

    眾人抬著擔架,將萬暮白圍在中間,立即有守衛弟子攔住,阿顏黑頓時跪下傾訴,格馨這會兒聽不懂,但能猜出來是一些祝辭禱文。

    對面正中的高塔上走出個小人,看起來跟格馨一般個頭,拄著根權杖。

    阿顏黑似抓著救命稻草,立刻表明來意。

    台上尊者將權杖一拄,顛得地都顫三顫,好深厚的內力,顯然是不同意。

    阿顏黑陳述前因後果,說萬暮白是他們的恩人,不應冷眼旁觀。

    台上尊者權杖一指阿顏黑,開口竟是個小女孩兒:「阿顏黑,你作為本教護法,收留不明來歷的外人已是過失,更別提還有中原人趁機來襲,且與他相識,難道要說他是無辜的嗎?」

    阿顏黑答道:「徐長卿確實無辜,弟子還見他與中原人拼殺,定不是一路。其中更有元嬰高手也是徐長卿將其擊殺,於我教有大恩,還請教主賜藥!」

    「他們中原人之間仇怨,自己解決,他不過是在我教之地遇自己仇敵,怎能隨意將之視為助力?」

    阿顏黑仍要申辯,尊者大喝:「阿顏黑,你入中原遊歷,本教視你眼界寬闊,若你因此偏向外人,莫怪本教無情!」

    阿顏黑被喝至下跪,額上冷汗,可一想到萬暮白等本來可以就此離去,事不關己,依然仗義出手,又不得不報。去得中原,半點陰狠毒辣不曾有,粘得一身豪情,阿顏黑頂上仿佛有千斤大石,上前兩步跪拜道:「阿顏黑願從教律救此人!」

    那尊者又拄一下權杖,阿顏黑頓時伏在地上:「來人!將他帶下去,嚴加看管!我教眾人,各有重責,怎是要這般玩笑的!」

    格馨牽著萬暮白的手久久不曾放開,阿顏黑與台上尊者交談聽得真切,也明白了阿顏黑最後的意思,他們的教律她不管,她只想救萬暮白!

    格馨不顧守衛的阻攔,情急之下南越話說得有些蹩腳:「不就是一命換一命嗎,我來!」

    尊者的目光並沒有停留,淡漠地回答:「請便。你有什麼辦法敬請施展,若要我教出手,有沒有資格可不是你說的。」

    「你只說中原人奸詐,我們為救你們以身犯險,連個換命的機會都沒有,你們才是真正的冷血無情!」格馨不知從哪來的勇氣吼出來,轉身便把萬暮白背在背上,瘦小的身子看上去更加羸弱,卻倔強地一步一步離開。

    回到都沒來得及下榻的住處,格馨將萬暮白放到床上,抱著他的頭忍不住流淚,只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她心裡一橫,拿出那柄萬暮白選的長劍,拔出一點,凝視著倒映的臉,又看了眼萬暮白,將劍和包袱一背,再去背他,推門離開。

    快到吊橋處,周圍許多南越弟子在打掃戰場,抬著一具具屍體,百門宗的扔下懸崖,而自家的抬去別處,格馨暗暗嗤笑,若他們罹難,不知是何處去的。

    有些弟子也注意到了她,格馨反不予理睬,踏上吊橋,去意已決。

    「小姑娘,留步!」身後有人喊。

    格馨已對南越心灰意冷,雖知道這是教中規定,卻依然心寒,不願回應。

    那人到身前攔住格馨,剛伸手卻被她聽拿化去,撥臂擋開。

    「小姑娘,阿顏黑叫我定要攔住你,還請多待著時日,並非沒有辦法的。」那人見格馨像丟了魂似的,焦急得兀自勸說,「教主只是嘴硬,實際心腸很軟,待過兩天再去勸勸,說不定就能答應呢?你這樣一走了之,徐公子必死無疑!」

    「說不定?」格馨一瞥,自己都沒想到會有這麼冷漠的眼神,「願就是願,不願就是不願,你在這裡拿長卿的命跟我開玩笑呢?我自離去,跟你們在無關係,若有命回中原自然會去求醫,若命小福薄,我便自刎謝罪。」格馨覺得十分委屈,也不知在委屈什麼,再度回頭看了一眼百門宗弟子扔下去的位置,走得更加堅決。

    「阿顏黑當真交代過,不可讓你們輕易離開,教主暫時否決,這裡卻草藥豐富,總比你們出去無依無靠的好。再說你一腔熱血毫無用處,最終自刎謝罪,只不過是窮途末路對得起私心而已,難道真的覺得可以報他的恩、贖了罪嗎?」那人不依不饒,「你可懂醫術?能曉藥理?能知生死?留在教中,徐長卿還有一絲活路。我替阿顏黑保證,教主不肯賜藥,其餘不在禁忌的,我等定傾力而為,不僅僅你們中原人,我教也是懂恩仇的!」

    格馨被說動了,嘴唇一抽,步子微微往後挪了挪,那弟子立刻激動得呼喊幾名同門,將萬暮白抬了回去,備藥護法端的是訓練有素。

    那弟子又召出條蜈蚣,抱著便是萬暮白送的無常錄,要還給格馨聊表歉意,格馨卻拒絕:「這是他贈的以示兩派交好,我若收了,反而成了不義之人。」

    跟著他們回去,格馨自知在此沒有許多助力,便從包袱中取出萬暮白的衣裳,扮作了他的樣子,將發束起,細細檢查一番,背著長劍又出了寨。

    那弟子又追了出來,給她一個藥囊說道:「姑娘這裡都是些本教仙藥,對敵能有所助力。」又擇出一包來,「這是我等能提供的最好的藥了,可激發其它各藥藥性。」格馨道謝收下。

    格馨一路往外追去,降龍掌一向穩紮穩打,加上逍遙散手狠絕乖戾,二者相融反令她的步法變得迅捷如風,正遇著現在心中悲痛,一切招法幾近自然用出,比平時還強上許多。

    順著來路往回追,正巧碰到兩個落單的弟子,格馨二話不說當即出劍刺死一個,另一個還沒反應過來被一掌震到樹上,廉泉、鳩尾挨了兩下尖拳,像一攤爛泥沓在地上。

    格馨迅速搜刮二人,用兵氣強行沖開納戒禁制,只拿了傷藥靈丹就走。她不敢懈怠,自知那兩個鍊氣草包就是來湊人頭的,身上的丹藥也就那麼回事。

    沒過多久,格馨找到了百門宗的大部隊,身上抹勻了草藥泥土以掩蓋氣息,一如萬暮白曾教過,遠遠看著他們。百門宗雖聲勢浩大,但依然在南越栽了,前邊有弟子開路,後面許多人抬著擔架,騾馬上還三三兩兩趴著,看起來南越的毒要了他們半條命。

    她不敢去探查其中修為,生怕被發現,轉念一想,被她殺掉的兩名弟子是鍊氣,多半是偷懶落下了些,而南越多煙瘴,許多同宗中了毒,定是要緊出林子趕回去的,而萬暮白又受了傷,其中元嬰高手應該只有被擊殺的那個,不然當時不會只有他跳出來,那麼百門宗剩下的修為最高應該是金丹,或者金丹巔峰,應都在前部。

    格馨觀察尾部的弟子,一個個神色萎靡,時有吐利,或肌膚青紫,甚則譫妄狂言,哪怕是邊上照顧的弟子也是精神不振,也不知是被毒氣衝著暫未發作,還是辛勞,總之尾部的弟子不管中沒中毒算是廢了。

    一路跟到入夜,等百門宗停下休整,尾部的弟子齊刷刷攤在地上,格馨靠在樹上,心中不急,等到後半夜將值守弟子的精力耗了四五分,她也只是抱懷靜守,暗暗算著時辰。

    快到寅時,正是最為睏倦,格馨悄聲接近,值守弟子散在各處,她將他們捂住口鼻拖進帳篷扭了天柱,也不知從何而來的手感,然後一個接一個地割了帳篷里弟子的喉嚨,一路過去如法炮製,尾部的弟子被她掠了個乾淨。

    格馨數著奪來的丹藥,忍不住嘆息,鍊氣築基弟子的丹藥對萬暮白沒多少助力,只是再往前她自身修為不濟,恐怕難以得手。

    她想到來時給的藥囊,催動逍遙散手,雙手如覆上層淡淡白玉,將那些藥粉一股腦地抹在帳篷入口,現在入夏刮的都是南風,隊伍朝北進發,格馨有算了算時辰,到寅時瘴氣會更濃,靈機一動,不如將南越壓箱底的藥粉用上,既然可以激發藥性,那麼毒性應該也行,就算百門宗會提前吃些避瘴的丹藥,應該也擋不住這雙管齊下的毒。

    誰知剛撒上,前邊就有弟子示警:「有瘴氣!」嚇了格馨一跳,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準備沿路離開。

    「什麼人?」

    格馨心跳停了半拍,當即回身一掌,將兵氣一催,帶著掌風把藥粉推往前部。



  
相關:    雷武  神話版三國  修羅武神  不滅武尊  
搜"衛霜"
360搜"衛霜"
語言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