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軫花辭

第五十九章 無暇花魂離塵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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軫花辭:第五十九章 無暇花魂離塵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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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虛弱的擷星幾乎是半走走爬到了二人面前,淚水在她臉上匯成了一片,在燭光下閃爍著清光,似純淨的琉璃鏡面。書神屋 m.shushenwu.com林月沅攙扶住她快要倒下的身體,她木然地轉頭,決絕而悲痛地望著兩人,欲言又止,良久艱難地啞聲道:「侯爺,林姑娘,殿下請二位進去。」

    兩人聽了慌忙往內室跑去。

    李曇似剛剛轉醒,惺忪的雙眼只張開了一條小縫,霜白的雙唇微微顫動,林月沅和李璨要趴在他的唇邊才能聽清他說什麼。

    「阿曇,你好些了嗎?」李璨著急地問道。

    他的頭左右搖擺了兩下,低聲問道:「外面怎麼樣了?」

    「你別擔心,外面都很平靜,什麼事也沒發生。」為寬他的心,林月沅和李璨頻頻保證道。

    疾病有時會令清醒大腦變得混沌,有時卻可使迷茫的人瞬間醒悟。誰也看不出掩蓋在李曇病痛孱弱外表下堅定清楚的決心。

    他望著快要燃盡、似有若無的床前燭火,喃喃道:「還有一點時間。」他遂側頭,努力抬眼將雙眸睜大,投向兩人的眸光出奇的清澈平和。他眼中泛著笑意,原來當你放棄自己夢寐以求,卻有不可及的夢想時,輕鬆是大於失落的,那些惶恐嫉妒、憎恨得失,在正真放下的瞬間,是溫暖而快樂的。

    他朝李璨略微曲了曲手指,李璨會意將手放在他的掌心,他真誠的笑著,不帶一絲隱藏著的悲傷落寞、自暴自棄的情緒。他張開口聲音很低,林月沅能聞到他口中傳來的濃郁藥香,跟林日昇、楊瑾嵐、楚雲汐一樣,李曇也是個渾身被藥香包裹的人,只不過林日昇的藥香讓人心怡、楊瑾嵐藥香令人悲憤、楚雲汐的藥香多添清雅、而他的藥香卻徒增悲愁。

    他的聲音細若蚊音,李璨再湊近一些,恰好擋住林月沅。

    「好好照顧她。」李曇說,雖然未點出姓名,但李璨已知道他所說何人,「讓她幸福是我這一生唯一的心愿。」李璨下意識地回首,觸到卻是林月沅懵懂茫然的目光。

    李璨忍不住要對林月沅說些什麼,李曇卻用力捏緊了他的手掌,他溘然住口,咬著嘴唇,眼中濕氣上涌,停頓片刻,低聲道:「別胡思亂想,這世上只有你能照顧好她。」

    他替李曇拉了拉胸口的被子,李曇卻用盡全力握住他的手,高聲道:「答應我!」

    林月沅被他突然間的爆發驚住了,李璨泄了勁似得頹然道:「好!」

    李曇心裡一松,身上一軟,稱心如意地一笑,放開李璨手,低語道:「真好!」他閉上雙目,輕聲道,「我累了想休息了,沒事千萬別叫醒我啊。」

    李璨應聲拉著林月沅出去,擷星哭著進來,差點撞到兩人,林月沅告知她,李曇的病情並非她想像的那般糟,讓她放心,但她的眼淚便像上半夜的冬雨一般,怎麼也止不住。她壓低聲音,堅持要進去伺候,林月沅費足了口水也勸不動,只能由她去了。

    在屋外,林月沅拉住心事重重的李璨禁不住好奇問道:「

    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李璨並不做聲,只是怔忪了須臾,不答反問道:「林月沅,我問你這世上對你最好的人是誰?」

    林月沅歪著腦袋邊想邊說道:「對我好的人有很多啊,哥哥、嫂子、母親、姑母、雲汐、青霜、阿憫碧音那幾個丫頭,還有表哥。」

    李璨的臉色陰沉,看起來隱隱有怒氣,林月沅撇撇嘴,不大情願地擺手道:「好啦好啦,你對我也不錯。」

    「我是說誰對你最好?」李璨重複了問題。

    「最好?」林月沅被問地有些啞然,經過認真的思考,她依然十分為難道:「我認識的人大部分對我都不錯哎,這怎麼算的清楚?」

    李璨負手轉身,目光堅定地盯著她,鄭重其事道:「記住,這世上對你最好的只有你表哥。」

    言畢,他邁著大步,衣擺飄揚,瀟灑從容地走出大殿,走進那融融夜色中,迎接朝暉去了。

    李錦得到消息時,天已大亮了,他一晚上未曾合眼,既勞累又興奮。但當聽到消息時,他還是驚愕了一下,似是不信,又問了一遍。他在內侍的引導下,馬不停蹄地趕往曇香殿,走到半路才猛然記起,又喚地內侍去太醫署。

    還未進的殿內,已聞地門口的哭聲,李錦站在門口腳步頓了頓,若有所思地站了片晌。

    殿內的女婢內侍成排地跪了一地,嗚嗚哭聲不絕於耳。太監唱諾,眾人哭跪相迎。李璨聽得動靜,從內室出來。他雙目通紅,神色憔悴,屈膝跪倒,李錦抬手將他扶起,一面關切之色:「父皇在殿內依舊昏睡不醒,七弟又……」他似十分難受,舉袖揉了揉雙目,便再也說不下去。

    李璨拱手,聲音沙啞,帶著重重地鼻音,回稟道:「太子節哀,此事還請殿下暫且莫要告訴淑妃娘娘,以免她傷心過度,難以繼續照顧陛下。」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李錦一副通情達理的模樣,「如此,快帶我瞧瞧七弟。」

    內室里,李曇靜靜地臥於床上,面容安和,面色卻白如霜雪,無半點生機。他凌亂的頭髮已被整齊地梳起,身上穿著他最為隆重的月白蟒袍,齊胸的錦被遮住了他腰間的玉帶,他的雙手交叉疊於錦被之上,手腕上一串白底黑點的星月菩提子閃著柔和的光澤。


    擷星早已哭昏過去,李憫則也快要哭得昏厥,而脾氣暴躁的林月沅則被李璨關在廂房,正哭得慘烈。

    御醫匆忙趕到,來不及問安,就被李錦命令著去查驗。李璨裝作幫忙,實則暗中掐了一杜御醫的手,混跡宮廷大半生的杜御醫自然明白其中之意,隨意的檢查了一下李曇的脈搏氣息之後便確認李曇是於昨夜病逝。

    李錦微微頷首,多疑的他又將李曇身上的錦被掀起來,睃視一番。被下只有他穿戴齊整的身體,並無他物。他又在李璨的協助下將錦被蓋上,內侍取過白布敷於李曇面上。

    李曇的棺槨和陵墓是早就選定建好的,他的乍然逝去,並不會引起太大慌亂。棺槨無日即將送入殿中,李錦趁亂命人將曇香殿和臨江殿仔細搜查,依舊一無所獲。李錦這才安心著人處理李曇的喪事。

    但李曇的死並沒有徹底打消李錦的戒心,曇香殿和臨江殿還是處於重兵的監視之下,李璨的活動範圍也不過僅限在這兩處而已。

    李曇的靈堂便設在曇香殿正殿之中,殿內四處已經扯上白布,檐下垂著白燈籠,門前飄著鬼魂似得招魂幡,白底黑字的輓聯高懸左右,正中的香案上則擺著李璨沉甸甸的牌位,前置香爐,香燭高燒,再加上殿內身著統一雪白喪服的宮人們悲戚的哭聲,真是一派愁雲慘霧、傷心斷魂。

    李曇的屍身已經被移入足以並排躺下三個人的巨大棺槨中,他安靜的睡著,不染纖塵的容顏恰似夜晚新綻的優曇,恬靜安閒,素潔靜美,與世無爭。

    擷星已經兩日水米未盡,一連哭暈三次,中途還吐了一口血,但她仍然堅持跪在堂前為李曇守靈。李憫則乾脆因悲傷過度而病倒。自從母親去世後,林月沅還從未如此悲痛過,雖然強裝堅強的她一直勉力的支撐著自己的情緒,但內心的傷痛終究還是通過身體反映出來,她想大口吃飯保持體力,卻吐得四肢無力,她很想保持鎮定,莫要哭泣,淚水卻根本關閉不住,像蔓延的洪水,肆意流淌。

    女孩子的悲傷軟弱可以不受約束,但身為男子的李璨在這等危急關頭則更要克制自己的心緒。他繼續若無其事地用冷漠來掩飾自己失去從小相伴、既是親人更是摯友的逝去。他的心被挖了個大洞,空蕩蕩深不見,裡面充滿了淒風冷雨。

    三日時光稍縱即逝,明日李曇的棺槨便會被抬出宮送往城外皇陵入葬,這也是李承勛特許的,因他總不放心這個身患惡疾的兒子,生前不捨得讓他遠走,死後也要他常伴身邊。

    戌時剛過,消失了半天的李璨還沒有歸來,林月沅有些擔憂,心裡盤算著再過半炷香就出門尋尋。

    宮婢們又呈上飯食求情主子們用膳,兩人仍舊意興闌珊。欠兒這幾日也搬到了曇香宮裡照顧李憫。眼見得林月沅幾人連日來不分晝夜的守靈,著實怕他們支持不住,便也親自來勸。

    林月沅也知節哀之意,即便食不下咽也要保重身體,因而她接過欠兒端來的麵湯,轉手遞給了形容槁枯的擷星,好心勸道:「你也多少吃一點吧。」

    擷星抬起紅腫的雙眼,虛弱道:「林姑娘,我雙腿跪的麻了,渾身又無力氣,麻煩你扶我進屋,略躺躺再來。」

    林月沅放下碗筷和欠兒一起架著她的胳膊進了屋,欠兒將飯食擺好便去照看李憫。林月沅替她把了把脈,囑咐了兩句也打算去歇一歇,擷星卻請她留下。

    兩人對坐,俄頃,擷星忽然開口道:「林姑娘,你大約不知道我其實是有些怨你的。」

    林月沅垂目沉思道:「因為我打了你?我知你骨子裡也是頗為清高的人,有人願意活如螻蟻,有人願意以死殉節,個人選擇不同而已。雖說並非捨棄一切偷生便是好的,但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若你那日就這麼輕易的死了,卻也可惜。」

    「不,此事我卻要感謝你。」擷星抬目道,「若非如此我沒有機會走近殿下,也不會找到我一生意義之所在。」

    擷星看著她不解的模樣,居然笑了:「你便是如此才令人生氣。你心思無邪,沒有一**念,可敬卻也可惡。你無情卻令一個對你有情之人傷透了心,你可知道?」

    林月沅並未太過震驚,反倒有些瞭然,沉吟了片刻,嘆道:「我有時也知表哥對我大約是不同的,但總歸不想往兒女私情上想,你知我平生最厭惡此事,雖偶有察覺但並未深思。我也後悔,若是此刻表哥還活著,我該與他好好談談,將此事說開便也不會帶給他無盡的煩惱了。」

    「可惜殿下不知姑娘是個通靈之人,他死前一直死守這個秘密,便是不想帶給你困擾。」擷星頗為遺憾道,「但我卻不忍殿下一腔痴情便這般付諸流水,即便會帶給你無窮的悔恨,也不能讓你就這麼將他遺忘。」

    林月沅輕笑道:「不會。雖然不似男女相愛般銘心刻骨,卻也深植於心,永世難忘。」

    兩人相對而笑,林月沅握住了她的手道:「擷星等我想出辦法,咱們一起逃離這個鬼地方。我帶你看看外面的世界,那才是真正的活著。」

    「不。」擷星果斷地拉開她的手,淡淡而笑:「林姑娘你天性高渺,有來自山水奇秀的蜀地,大約是天地靈氣所化才造就了你這般不染俗塵的高潔品行。你是屬於廣闊天地,而擷星太渺小,心中只有殿下而已。」

    「你要做什麼?」林月沅蹙額問道。

    擷星幽幽道:「多少日子我眼見的他在夜半寂寥的鐘聲中醒來,坐在窗前,靜靜地望著院中的曇花。他獨愛曇花不僅因為它素美馨香,更是因為它像極了自己的命運——活在暗夜之中永生不見陽光。他愛雨不愛晴,愛冬不愛春,愛散不愛聚,只因他的悲哀孤寂深入骨髓無可救贖。他也知,你是火,他是冰;你是日,他是月;你是風,他是雲;你若是陽光雨露,他便是暗夜星辰;你與他永遠無法共存。」

    她洒然一笑,繼續道:「但花和葉總是一起凋零,即便渺小的如路邊野花也總有綠葉相伴。我想讓殿下知道即使他覺得自己微薄卑微,也總有知他懂他、敬他愛他的人在一直仰望這他呢。」

    林月沅微微有些動容,一時間竟啞然無語,這世上的感情,雖然刻薄薄涼的多,但也不可否認那些美好的詞彙也終究不是古人憑空創造出來的,它們的存在即是一種美好。

    當晚,夜色黑如濃墨,天邊一顆流星墜落,劃破夜之寂靜。語鴦宮的深處驟然亮起一片彤紅的火光,好似夕陽落地下,紅霞四耀,煙霧冉冉,這巨大燦爛的熊熊大火帶著摧天撼地的力量熱烈的燃燒,仿佛為死者送終為生者慶祝。曇香殿內哀喊哭嚎,不斷有火焰從裡面湧出,到處都在燃燒、四周皆是灰燼。

    大火直到第二日中午才徹底熄滅,曇香宮大半已被焚毀,只剩下嗆人的余煙、慘敗的磚瓦、斷損的柱樑、玄色的灰燼。

    此後再難見夏夜宮中數百朵曇花綻放時的芬芳絕美。

    曇花一朝放,傾國又傾城。

    一現轉瞬逝,世間難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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