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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玉米面的來源，王國良左思右想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那索性也就不想了。他把粗糙而乾瘦的手伸進面袋子裡抓了一把，湊到鼻子跟前聞了聞，啊！是一股子甜美的糧食的味道，好久好久沒聞過玉米面了，更重要的是，這玉米面並沒有什麼怪味，這就排除了他心中的擔憂。這麼好的面，誰會忍心往面里放毒，是不是？

    他掂了掂重量，大概有四五斤多，他心情一下子就激動地無法形容了，同時心裡的安全感也巨增，晚飯算是有著落咧！

    秀華在一旁問：「他叔，這面……人能吃嗎？」

    「能吃能吃，太好了！」國良不假思索地說，老李卻在外面喊：「國良，那人是不是死了，我感覺得是死了，」

    「人是死了，」國良朝著門外說：「還是坐著死的，很可憐！」

    老李搖搖頭，不再說話，張氏皺著眉頭說：「那趕緊走吧，你們還待在裡面幹啥？不害怕嗎？真是死人叫多了，」

    國良臉露喜悅地提著面袋子和秀華一前一後出了門，立即與大家分享了剛得到玉米面的開心，孩子們高興得直拍巴掌，老李說：「哎呀！你看這，我就感覺進這家門有啥好事呢，這就是好事，我說得對不？國良！算命的說，我是有福之人，到哪裡都能碰到好事，咱們在一起……」秀華瞪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張氏心裡仍有芥蒂，說：「這死人的面……也能吃？這不好吧！反正我是不敢吃，」

    國良說：「你看你說的什麼話，死人的面咋就不能吃，再說了，也不一定是死人的，或許還是路過的人留下的哩，再再說，這面我聞了一下，沒啥怪味，要是省著點吃，這面我們能吃三四天，等面吃完了，我們估計就到了有飯吃的地方了，哈！這真是天意，」

    老李捏著面袋子說：「我說嫂子吆，你還嫌袒，這年頭餓急了，有的人連人肉都吃，這算什麼呀！是吧國良？」

    秀華一聽，就數落起丈夫來：「哎哎！你胡說些什麼？你見過人吃人肉的？狼都不吃狼肉，你咋話這麼多呀？剛才差點把你嚇昏過去，這會兒來精神了？」

    老李將頭扭向一邊，又轉回來「嘿嘿」一笑：「我也就這麼一說，這不，弄到面了人心情好嘛！以後我少說話嘛，哎呀，你個女人家，你也話多，還說我，」

    秀華眼睛瞪得大大的：「你說誰話多？你有本事再說一遍，再說一遍些，」

    「好好好！」國良連忙勸解說：「是這，咱們開始行動做飯，先先煮點干野菜，少少撒點玉米面，忍一忍，對付著一吃頓，玉米面不敢一次吃完，路還長著哩，哦，還得少放點鹽，」

    忍飢挨餓的孩子們聽到大人要做飯了，不由自主地開始咽口水。

    老李連忙拿上自己帶的一口鍋，搭在這家人的灶上。國良準備去找水，老李卻說這廚房裡有水，國良進去拿起木勺在水缸里舀了點，一嘗，發覺這水有點酸酸澀澀的味道，感覺好像時間久了，但這黑燈瞎火的，去哪裡找新鮮的水呢？唉！將就一下吧。於是囑咐老李說：「水要燒開，越開越好，」

    於是，大家一起動手找麥草，找干樹枝，但凡能燒飯的東西都找來。

    一番忙碌之後，總算是做好了他們逃難的第一頓「飯」，按說國良先前是教書的，品行高尚，自然有著先人後己的精神，他該留在最後舀飯的，但為了試一下這飯到底有沒有問題，他二話沒說，先拿起木勺給自己碗裡舀了一勺，老李的兒子小斌見狀，直接拿碗在鍋里舀，老李就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怒道：「你叔叔還沒舀好呢，你急些什麼？孔融讓梨的事你忘了？唉！這娃娃，」

    那孩子委屈地說：「這就沒梨嘛，我咋讓，光是湯湯，」

    國良有些尷尬，知道大家誤會了他的意思，解釋說：「我先試一下這飯到底有問題沒？如果有，你們就先別吃了？再餓都要忍住，中毒了就麻煩了，」

    小斌已餓得急不可待了，哭著喊著要吃飯，老李氣的不行，無可奈何地罵道：「你咋是這個這沒出息的東西，你等一下嘛，急啥？你看我就不急，咱都能吃上飯嘛！」秀華看老李對孩子那態度，就來了氣，說：「你給娃娃凶個啥？一路上也沒見你關心過娃，你還是他爸嗎？你不餓？那你就別吃，把嘴吊起來，倒省事了。」老李咽了一口唾沫，尷尬而無奈地說：「我也餓，還能有不餓的？但是……你得看向嘛……」

    國良本打算讓大家等幾分鐘，觀察他腸胃裡有什麼動靜，但一看這形勢，怕是要鬧起內部矛盾。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宣布道：「好了好了！我嘗著好著呢！沒啥問題，開吃！」又說：「咱們有秩序地來啊，給小斌先舀，然後，秀華，李哥，小霞，子信，娃他媽……我最後一個舀，」

    老李忙說：「我最後我最後，你們先吃點，我耐餓，」說著準備抽旱菸。

    女人娃娃們先吃，這是理所當然的，國良與老李自然留在最後。大家一人端了一個瓷碗，正在津津有味地咥玉米面糊糊。

    「都吃上了？」突然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誰都沒想到，夜色中，有個詭異的身影已靜靜地站在他們身後。

    「哦，對！」老李本能地應了一聲，以為自己還在家裡。但馬上又反應過來不對勁，看到那個人影，他驚得差點把飯碗丟在地上。身子連連後退，並用顫抖的聲音問：「你，你是誰個？」

    女人娃娃們嚇得直往廚房牆角處鑽，國良想找個傢伙壯膽，卻怎麼也找不到，他只好迫使自己鎮靜下來，就招呼著說：「你誰？你吃飯沒，一起吃點……飯還有餘頭，」

    那人從頭到腳都是黑色的著裝，他把手指頭交叉在一起，往前一推說：「你看我面熟不？」

    「沒見過？」國良搖搖頭說，事實上，他也沒敢仔細看。他甚至搞不清這是人是鬼。他的心臟狂跳，有種夢幻般的感覺，手抖得厲害，吃飯碗都端不住咧！

    王國良的小兒子王小偉此時卻表現地異常膽大，他用稚嫩聲調說：「你黑天半夜來嚇人嗎？我們才不怕你的，我們人多，」

    老李低聲道：「老天爺！你不要說話，不要說話，」

    那人倒是不在乎小孩子說什麼，他又把胳膊往上一伸，居然還打了個哈欠，說：「咯哦哎呀！剛把人困得，睡了一陣，好多咧！渾身舒坦咧！」

    老李意識到什麼，忙說：「哎！你就是屋裡的拿個死人？」

    那人沒說話，現場出現讓人窒息的靜寂，顯然，老李的話讓他心裡不太爽悅，這一點大家都感覺到了。老李也意識到了，又討好似的說：「呃呃！你是那屋裡的人，我就說麼，咋有點面熟，這是你的家？我們以為……」

    「你們以為啥？死人？嘿嘿，我說你們這些人是餓昏了吧！大活人能說成死人，你們都吃了我的玉米面，反過來還罵我，咒我，唉，這世道……沒人講道理咧！」那人顯出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國良連忙放下飯碗，上前拱手一拜說：「老哥！我們是從李家莊來的，確實是餓的不行了，渾身沒力氣，看東西也看不清了，再加上是夜晚，所以……你別生氣，我們吃了你的玉米面，想辦法給你還，這裡還有點飯，你也吃點，我們是逃難的可憐人，不是賊，」

    「對著呢！我們不是賊，都是好人，」秀華幫腔說。

    國良這麼一說，那人卻是沒什麼反應，他打量了一番國良，從腰裡摸出一支半尺長的旱菸鍋和一個很小的煙荷包，拿了菸葉，搓了搓，點上火抽起來，大伙兒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內心充滿了驚恐和好奇。

    突然，那人又從腰間摸出一個長形的東西，大家還沒看清，秀華卻驚叫一聲：「啊？刀，」眾人嚇得又向後退了幾步，那人嘴叼著旱菸鍋，右手拿著刀，左手輕輕地在刀刃上摸了一下，嘴裡發出「嘖嘖」的讚嘆聲，接著說：「快的很！」又屈了手指在刀刃上彈了一下說：「曉得不？寶刀，祖傳的東西就是好！殺了好幾個人咧！好刀要用血養，」

    「你……你想幹什麼？」驚恐過後，國良有了幾分從容。

    那人不說話，繼續欣賞著自己所謂的寶刀。

    大家屏住呼吸，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做好隨時應對的準備。

    「這世上有兩把好刀，誰知道叫什麼名字？」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作答。

    為了緩和氣氛，國良點點頭，笑著說：「一把叫干將，一把叫莫邪，這是最有名的刀，」他想把這人糊弄過去。

    「你確定？」那人往刀刃上哈著氣。

    「應該……是吧！」國良心想，這人還不好糊弄。

    「你說的是劍，」那人朝國良看了一眼，目光里全是不滿。

    國良心想，還是實話實說吧！就說不懂算了：「其實，我就知道劍，」

    「你刀劍不分？」他漫不經心地問。

    「也能分清，」國良儘量地讓自己說話的語氣溫和一些：「你問最好的刀叫什麼名字，這我還真不曉得，」

    「曉不得，那你給我胡說？」

    「……」

    國良尷尬地渾身不自在。

    「我曉得，叫青龍偃月刀，」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仿佛是一陣清風，吹走了剛才的沉悶個壓抑。

    「對嘍對嘍」那人歡喜起來：「還是有人曉得的嘛，」他看著夜色中的子信：「你叫個啥名字？」

    「我叫個子信，」

    「來，你過來！」那人一手握著刀，一手朝子信勾。

    國良忙擋在子信面前：「你別過去，」又小聲地責怪他：「不讓你說話的，你咋又說了，」

    「我才不怕他呢，」子信緊握著兩個小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