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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養蠱地，三個字眼浸透八國子民的血淚，同樣浸透了羅藝的血淚。每每提起，他便想要發狂，想要仰天長嘯。

    每個來到養蠱地的人，都會被灌入名為血線蟲的蠱毒。血線蟲毒性極強，體弱者在進入養蠱地的瞬間，因承受不了毒性，便會化為血線屍，肆意攻擊撕咬他人。而其他人即便成承受毒性，可若不想成為血線屍，則每天需殺一人，飲其心頭熱血方可微制血線蟲，或者找到隱藏在人群中的肉靈芝，食其肉，將自己活煉成道兵，才能苟活下來。

    每個人都曾想要逃走，但養蠱地範圍極大，許多人逃至半路便毒發化為血線屍，甚至即便摸索到養蠱地邊緣，天上也會降下無數血線將其絞殺。

    那個場景無比血腥，瞬間所有人都明白，養蠱地的一切都是修士所為！

    羅藝他們初至養蠱地時，因齊心協力，並沒造成太大損傷，可耗時日久，血線屍越來越多，殺不勝殺，十八爺決定團結其餘人，試圖找到解決之法。為了激起眾人同仇敵愾，他將從修士口中得知的隱秘全盤托出；為了使得眾人有自保之力，他傾囊傳授；為了不讓眾人繼續恐懼，他更是身先士卒，每戰爭先。

    當時的十八爺，在羅藝眼中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璀璨，他與所有人都堅信，十八爺會帶領著大家逃出養蠱地。

    可現實總是殘酷的！

    隨著人員聚集的越來越多，忽有一人從天而降，他舉止高傲，以施捨的言語告訴十八爺，只要他將在場所有人滅殺，他就可成為尹川張家的奴僕。

    十八爺當初做綠林好漢，最大的原因便是受不了權貴的腌臢氣，現在讓他做什麼勞子奴僕，呵，怎麼可能！

    他斷然拒絕。

    那從天而降的人沒因為十八爺的拒絕而憤怒，甚至連眼皮都沒抬，飄然而去，可當大家歡呼時，天上降下無數雷霆，瞬間將大半的人化為灰燼！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修士的手段讓人恐懼。十八爺明白，滅殺眾人只是那修士的蔑視，他以實際行動告訴十八爺，告訴所有人，凡人與修士之間有著天壤之別！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漫天的雷霆打碎了眾人的雄心壯志，他們有的人怕了，退縮了，逃了，有的人跪在地上祈求上仙垂憐，甘願為奴為婢，有的人甚至刀向親朋，以其血肉餵養自身，試圖成為道兵。

    打那以後，一切都亂了，為了活命，這裡時時刻刻上演著父子成仇，兄弟反目的醜劇；為了活命，這裡不斷交織著陰謀詭計；為了活命，甚至可拋棄妻子，殺父弒目。

    所有人以眨眼的速度墮落，正如趙胥臨終所說，養蠱地徹底變成人間煉獄。

    「十八爺，當初你肯定也預料到了吧。」羅藝望著十八爺的墓，眼裡慢慢流下淚來，「所以後來你才會怒斥修士，哪怕天雷加身，尤罵不絕嗎？」

    羅藝永遠無法忘記當時十八爺的斥罵聲！

    「你們自稱上仙，手段不如妖邪，品行不如我等凡人，巧取豪奪，奴人如豬狗，這是哪門子的仙，可笑，可笑！」

    天空雷聲陣陣，也遮掩不住十八爺振聾發聵的吼聲音。

    「你們根本就不配稱為仙，你們只是持勢而行的敗類，是可悲的蝗蟲，是萬物大害！！」

    轟隆隆，雷聲霹靂，似乎被言語激怒，想要將聲音遮蔽，可十八爺的語氣依舊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你們這些修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也是人，只不過你們掌握著修行之法，所以你們壓根不是什麼上仙，你們就是人，跟我們一樣的凡人！」

    雷聲愈發大了，但依舊無法阻止十八爺的聲音。他在昭告養蠱地的所有人，希冀以此喚醒眾人的鬥志。

    都一樣是人，怎麼可能無法戰勝！

    「我等雖是凡人，但行的端，做得正，無愧於天地，而你們，你們的所作所為根本不是人的行為，你們根本不配生而為人！」

    「哈哈哈，你們這些垃圾，匪類！」

    轟！

    「賤民，凡人，還敢放肆，死來！」

    沒等十八爺說完，只見無窮閃電劈落，徹底淹沒十八爺的身體，鏗鏘有力的聲音戛然而止，一柄斷槍從空中跌落於地。

    墓前。

    羅藝握住十八爺墓前的斷槍，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這是天雷過後，十八爺唯一留下的東西。

    「哈哈哈，賤民，凡人，十八爺，你是沒聽見那聲音的氣壞敗急，說到底，還是你勝了……」

    十八爺贏了，也輸了。

    他用言語戰勝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但同時輸了生命。

    「雖然很多人都被嚇破了膽，自甘墮落，徹底淪喪，但十八爺，你沒有白費，同時很多人因為你的話而激起鬥志，數年以來，他們都沒有放棄希望，不斷尋找著逃出養蠱地的辦法。」

    「對了，十八爺，跟你說個好玩的事。你可能不知道，隨著養蠱地擄掠的人越來越多，某些修士竟然也被擄了進來，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阿！」

    羅藝突然哈哈大笑，又拍了拍斷槍，臉上皆是快意，「他們以往作威作福，現在同樣被血線蟲侵染，跟我等無異，甚至某些還不如我等，你是沒見到他們跪地求饒的模樣。」

    「時間不早了，十八爺，我要走了。不要為我擔心，我已經找到突破養蠱地的辦法，相信很快就會有所成效，到時候……」

    突然，四周樹木震震，嘩啦啦得將羅藝的話打斷。

    「是麼，阿藝，你確定你找到辦法有用？」

    聲音很難聽，如夜梟長鳴，如生鐵敲擊。說話間，從山林陰蔽處，一道人影緩緩走出。

    來人披頭散髮，身材高大威猛，袒胸露懷，寬大的衣裳隨著山風發出獵獵陣響，舉手投足間皆是自信，氣勢成凝，穩如泰山，可惜他的容貌盡毀，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都是燒傷。

    羅藝頭也沒回，只聽聲音，他便知來人是誰，飛快地擦了擦眼淚，冷聲道：「唯有試過，才能知道好不好用，張頡，這麼多年，你還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呵。」張頡冷笑，「道理？拳頭才是真道理，羅藝，你不要跟小時候一樣幼稚！」

    「我幼稚？」羅藝被刺了一下，立馬想反唇相譏，可想到今日清明，默默忍下。

    張頡，畢竟是十八爺的親兒子！

    羅藝長吁一口氣，道：「去祭拜吧，十八爺等你好久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張頡竟然搖搖頭道：「不急，老頭子在這裡睡了好幾年了，早一會晚一會，他想必不會怪我。反而是你，說你幼稚難道不服氣？做哥哥的，看到弟弟犯錯而不制止，恐怕老頭子會從墳里跳出來把我揍死！」

    接著他的聲音陡然轉冷：「阿藝，你真的打算那麼做嗎？你應該很清楚，以凡人之軀對抗修士，必死無疑！」

    面對張頡羅藝從不相讓，立馬反唇相譏道：「是又如何，總比你拜師認父來的強！」

    唯有修士才能破修士，屢次見過修行之力，兩人都認為只有獲得修行之法方可從養蠱地中逃出，但張頡認為先可依附一位修士，在他的幫助下他突破養蠱地，而羅藝認為修士不可信，唯有自己踏上所謂的修行之路，才是最好的解決之法。兩人相爭便在此處，因此分道揚鑣。

    「拜師認父又如何，且不說修行不知要耗費多長時日，現在養蠱地血線屍越來越多，甘成道兵同樣數不勝數，沒有修士的參與，你如何去跟他們斗！」

    「魯莽行事只會害死你，阿藝，不要固執了，你難道忘了上次我曾跟你錯過此事！」

    張頡越說臉色越焦急，據他收到的消息，養蠱地將有巨變，據說跟修士有關。

    他知道羅藝這幾年發瘋般的勤學苦練，闖出羅瘋子的名號，可他再用功，再強，他依舊是凡人，不是修士！

    修士與凡人，天壤之別，他的父親已用自己的生命去驗證了，他不想自己最後的親人同樣踏上這樣的不歸路。

    「張頡，你又來做說客？」驀然間，羅藝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火氣，驟然炸起，解牛刀跳入手中，凝視著張頡的眼眸，蓄勢待發，殺機凜然。「難道你想讓我跟你一樣，拜師認父，你是吃昏腦袋了嗎？！」

    「我告訴你，不可能！」羅藝話語鏗鏘，一如十八爺。

    「我羅藝，只有兩個父親。一是我的生父，他因救我而死在地龍翻身的裂縫之中，生前為官清廉，兢兢業業，真正做到了上無愧於家人，下無愧於百姓！」

    「還有一個，他躺在這裡，躺在冰冷冷的墳墓里中。他生前對我傳道受業，危難之際，為救黎民，挺身而出，雖功虧一簣，但無愧於心。」

    「他們都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子，是我一輩子敬仰的人，是我終生的榜樣！而你所拜師認父的人有什麼？有修行之法，會呼風喚雨？能開山裂石？可與我何干？」

    「張頡，你自甘墮落也就罷了，但不要拉上我！」

    說著，羅藝大袖一揮，再也沒看張頡一眼，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