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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俠小說

陌少卿

汴京雨夜 公子良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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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少卿:汴京雨夜 公子良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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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春雨過後,開封驟然變冷。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夜幕降臨時,黃河上吹來的風裹挾著露水籠罩大地,滿城燈火若隱若現,溪雲初起,山雨欲來;皇城的威嚴,汴京的富庶,似乎一切都顯得黯淡無光。

    一片蕭殺中,崔府的桃花春色滿園爭相開放。飽暖思**,恃寵而驕,人亦如此,花亦如此。長在豪門中的花草生來要比野地里的野花野草受到的呵護更多,身上自帶富貴之氣。崔玉恆就是園中的一株桃花,他有桃花的顏色,有桃花的富貴氣象,然而,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他卻恰恰缺少桃花的芬芳。

    一排排印有「崔」字式樣的燈籠把整個桃園照亮,數十個戴甲武士紋絲不動站在桃園四周的走廊上,好似一尊尊石像。崔玉恆在桃園中舞劍,他的劍不同於旁人,他並不會多少武功,劍法僅限於招式而已。但一個人的劍術高低不能單由武功強弱而論。崔玉恆的劍鋒芒畢露,寒如十月飛雪、利是吹毛可斷、狂似萬馬奔騰、勢若江河決堤,處處透著殺機,處處可見戾氣。

    別人眼中的崔玉恆是開封一霸,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絝子弟。人們往往容易被表象迷惑,卻忘了崔萬鈞起於行伍,崔玉恆是崔萬鈞的兒子,他生來身上就繼承了崔萬鈞的鐵血堅韌,同時還有陰謀、手段以及殺伐決斷的狠辣。崔家父子站在權利巔峰俯瞰天下芸芸眾生,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權利帶來的便利,但這對父子並未就此知足。

    崔萬鈞身居殿前司都指揮使高位,掌管禁軍,半個開封城都在他的手裡。然而伴君如伴虎,儘管大權在握,他卻時時刻刻如履薄冰不敢有一絲一毫怠慢。自古君王最怕武將擁兵自重,趙匡胤稱帝以前曾是後周禁軍大將,他深知武將權柄過重對大宋王朝的危害,所以稱帝不久後並杯酒釋兵權解除了石守信、王審琦等禁軍將領的兵權。崔萬鈞雖然安安穩穩做了三年的殿前司都指揮使,可不知為何,這個官他卻越做越害怕。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崔萬鈞知道,趙匡胤早晚要對他動手,崔家步石守信、王審琦後塵算是幸運,稍有不慎就可能招致殺身之禍。

    虎父無犬子,崔玉恒生於亂世,成長於刀槍劍林,卸磨殺驢的事他見多了,自然知道崔萬鈞的風光只是一時的,崔家要想永遠立於不敗之地,就要做自己的主。他每日帶著一群嘍囉招搖過市,走街串巷來回於妓院、賭場之間,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他俊朗的外表下面其實隱藏著一顆虎狼的心。

    有道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有的人喜歡錢財,有的人偏愛美色。崔玉恆愛財,同樣好色,但和錢財美色相比,他更愛的是權利。在他看來,錢財美色不過是最低級的趣味追求,只有權利才能勾起他所有的欲望。道理很簡單,在權利面前,錢財、美人都只是為其服務的工具。何況權利可以制定秩序,掌握天下所有人的命運。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天下所有的錢財和美人都是他的,不僅如此,他還能利用權利開疆拓土,重現漢唐之輝煌,名垂於青史之上。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十六年前陳橋驛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就是他最好的老師。世道輪迴,十六年後,一切就好像又回到了原點。趙匡胤已經到了暮年,一隻老邁的老虎和病貓有什麼區別?現如今,趙光義和趙德芳因儲位之爭無暇顧及旁人,鷸蚌相爭,正是他漁翁得利的大好時機,再加上崔萬鈞掌管禁軍,連老天爺都在幫他,何愁大事不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權利的誘惑讓多少人鬼迷心竅,甘願鋌而走險。崔家父子一拍即合,一切皆在悄無聲息中按計劃進行,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崔玉恆偶爾才露出他的野心。

    一個高七尺余,長臉鼠目鷹鼻,相貌平平,穿著形似教書先生的中年漢子走了進來。此人名叫張鹿,早年間曾是個江湖落魄之人,機緣巧合在崔萬鈞軍中做了執筆人。因他頗有學識,又懂劍術,後來,崔萬鈞就把他安排到了崔玉恆身邊。來到崔玉恆身邊以後,張鹿辦事果斷、有勇有謀的潛質逐漸顯露出來。對於正著手打算大幹一番事業的崔玉恆而言,張鹿正是他如饑似渴期盼已久的幫手。除此之外,崔玉恆還在張鹿身上發現了另一個秘密。張鹿的武藝冠絕全雄,以劍法精妙著稱,卻不顯山不露水,一直默默無聞與尋常人無異。一個人刻意隱藏自己的真面目,原因無非有兩種;其一,這個人當真淡漠名利;其二,這個人身上藏著天大的秘密。無論出於何種原因,張鹿和崔玉恆已經是一條繩子上的兩隻螞蚱,要麼更進一步,要麼萬劫不復。

    張鹿無意打攪崔玉恆的興致,他遠遠站在一旁不聲不響道:「公子,那幾個人來到開封已經有半個月了,他們讓在下問一問公子,公子何時能與他們見面?」

    崔玉恆顯得漫不經心,似乎沒有把張鹿的話放在心上,他慢騰騰邊舞劍邊說道:「你告訴他們,就說本公子最近很忙,等有空了,自然會見他們。」

    聽到如此回答,張鹿不禁打量崔玉恆一眼,而後道:「那幾個人畢竟是公子請來的客人,公子遲遲不肯見他們,恐怕不太妥當。」

    崔玉恆劍走龍蛇,行步如秋風卷落葉,忽然間撤劍刺向張鹿。他的劍雖然不夠威力,但也能殺人。危急關頭,張鹿異常沉著,他面不改色紋絲不動,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緊盯著刺來的鐵劍。張鹿是崔玉恆的左膀右臂,崔玉恆怎會傷他性命?崔玉恆此舉不過是想和張鹿開個玩笑,順便提醒張鹿,讓他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只需做好分內之事,至於崔玉恆如何行事,還輪不到他來指指點點。

    崔玉恆把劍指在張鹿胸口冷冷問道:「有何不妥的?」

    張鹿見狀倒識趣,忙拱手答道:「公子是主人,他們是客人,他們千里迢迢受邀而來,倘若公子一直閉門不見,實在不是待客之道,要是因此影響了公子的大計,豈不是得不償失。」

    崔玉恆收回劍轉身雙手攤開仰頭哈哈大笑一聲道:「待客之道......成大事者,必先學會忍耐,要是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叫本公子如何相信他們能助我成就大業?」

    張鹿道:「江湖上的人放蕩不拘散漫慣了,恐怕他們一時半會不會明白公子的苦心。」

    崔玉恆「哼」一聲道:「既然他們不明白,本公子並教教他們。」他側臉挑了張鹿一眼道:「你就這麼告訴他們,用不著替我遮遮掩掩。」崔玉恆行事雖然乖張,卻不至於張狂,何以今日待人如此傲慢?張鹿十分不解。張鹿心裡想什麼怎麼可能瞞得過崔玉恆的眼睛,崔玉恆轉身道:「江湖上浪得虛名的人太多,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樣即忠心,辦事又得力,本公子自然待他如上賓,此次我們請來的都是江湖上聲名狼藉之輩,這些人心狠手辣,見利忘義,不守規矩,他們能助你我成事,也能輕易把你我出賣,別忘了你我做的可是掉腦袋的事,稍有差池就有可能人頭落地,多一分謹慎,總比到時候追悔莫及要好。」崔玉恆膽大心細,心智異於常人,難怪張鹿願意死心塌地為他賣命。崔玉恆說罷,嘴角微微上揚說道:「本公子有足夠的誠意和他們合作,可他們也得讓本公子看到他們的誠意,要是他們連這點耐心都沒有,你覺得咋們還有必要和他們合作嗎?」崔玉恆的野心、智謀皆可謂高人一等。他洞若觀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似乎是舉手投足間的事,叫人信服的同時又能讓人感受到一絲寒意。經此一說,張鹿大概已經明白崔玉恆的用意,不過,崔玉恆的用意還不止於此。他踱步道:「本公子喜歡有野心的人,但討厭有野心卻不守規矩的人,在江湖中人眼裡,我崔玉恆不過是個上不了台面的紈絝子弟,恐怕沒人會把我放在眼裡。」他冷笑一聲繼續道:「不把本公子放在眼裡沒什麼大不了的,可要想和本公子合作,就得聽我的,本公子之所以晾著他們,還想讓他們知道,即使他們再厲害,始終不過是一群江湖上的烏合之眾,本公子雖然年輕氣盛,卻受命於天,妄想和本公子平起平坐,他們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一句「受命於天」足見崔玉恆自信滿滿,令旁人聽起來不禁要退避三舍。有道是君臣有道,主僕有別,張鹿恭恭敬敬拱手道:「在下明白了,在下唯公子之命是從,萬死不辭。」

    張鹿再次表明心跡,崔玉恆心中十分得意,他走到張鹿跟前笑道:「只要你我同心協力就能開創萬世基業,張先生,你是本公子的恩師,我不會讓你死,也不准你死,我要你親眼看到天下所有人都拜倒在我的腳下,到那時,你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開國國師,必將青史留名。」張鹿飄零半生,一身本事只有崔玉恆真正懂得欣賞,讓他有機會實現心中所願,他自然願意為崔玉恆去盡全力,甚至以死相報。崔玉恆的話滿足了他的胃口,安撫了他的心,他一時感動不已。言至此處,崔玉恆忍了忍,話鋒一轉問道:「讓你辦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張鹿道:「公子放心,一切都已經辦妥了。」

    崔玉恆不慌不忙道:「咱們那位皇上恐怕時日無多,就算我崔玉恆不動手,也早有人盼著他死,他已經做了十六年的皇帝,上天也算對他不薄,想當年他從柴氏手中奪過江山,手段是何等陰險,如今趙光義和趙德昭為爭奪儲位相爭不下,鷸蚌相爭漁人得利,我崔玉恆效仿當年,這就叫天道輪迴,天若與之,本公子若不取,豈不是有負於上天。」

    張鹿跟在崔玉恆身後憤懣的嘆了一聲道:「公子和崔爺費了那麼大的勁才把李繼隆從侍衛司都指揮使的位置上拉下來,沒想到卻讓趙德昭白白撿了個便宜,要是侍衛司都指揮使的位置落到崔爺手中,整個京城就是我們的,公子也就用不著在此精心謀劃。」

    開封城的防衛殿前司和侍衛司各占一半,兩司兵馬共同拱衛京城城防,趙匡胤怎麼可能把如此緊要的職位交給同一個人。崔玉恆微微一笑道:「誰掌握了殿前司和侍衛司,就等於掌握了整個開封城,趙匡胤不是傻子,他不會把大宋王朝的命運交到一個外人手上,李繼隆雖然對趙匡胤忠心耿耿,可他畢竟不姓趙,趙匡胤把他貶到洛陽去看守菜園子,早在的預料之中。」

    要說玩弄帝王心術,古往今來,只怕沒有幾個人比趙匡胤更高明。張鹿點點頭道:「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崔爺沒有如願拿到侍衛司都指揮使一職未必是壞事,這說明趙匡胤依然相信崔爺,要是趙匡胤真的把侍衛司交給崔爺,恐怕......」他沒有往下說,崔玉恆是聰明人,自當明白他要說什麼。

    崔玉恆道:「先生高見,侍衛司都指揮使一職的確誘人,但也能殺人於無形,爹要是真的得到侍衛司,只怕崔家離家破人亡就不遠了。」說到此處,他停下來冷笑一聲道:「不過,仔細想一想,此事對我們而言有得有失,趙德昭得到侍衛司以後,其勢必然壓過趙光義一頭,原本平衡的局面就此被打破,趙光義為扳回劣勢必然有所動作,雙方的爭鬥肯定會更加激烈,如此一來,誰還能管得了咋們呢?況且李繼隆和父親一直不合,他留在京城,對我們而言始終是個禍害,早點把他趕走,日後,咋們並少了個後顧之憂。」

    張鹿一抱手道:「公子說的是。」他接著道:「不知公子有沒有留意到?趙匡胤似乎有意在為趙德昭鋪路。」

    崔玉恆答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子承父業自古以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不知為何,崔玉恆說到這忽然臉色大變,怒罵道:「什麼狗屁金匱之盟,我看都是那個老太婆和趙普那隻老狐狸搞的鬼,那個老太婆都死了那麼多年了,卻一直陰魂不散,她為了能讓自己的兒子坐上皇位,居然想出這麼一個禍國殃民的餿主意。」崔玉恆口中說的「老太婆」不是別人,正是趙匡胤和趙光義的生母杜太后,所謂「金匱之盟」並是她臨終前的遺言。崔玉恆時喜時怒,說到這大笑一聲抬手道:「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她臨終前留下遺言,爹和我就要給趙匡胤做一輩子的忠臣,當一輩子的奴才。」

    聽了這話,張鹿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公子志向遠大,定能得到上天的眷顧。」

    怎想張鹿話言未落,崔玉恆仰頭哈哈大笑一聲道:「本公子從來不信什麼天意,想要做成大事,靠的是智慧謀略,靠的是手段實力,一味誇誇其談坐而論道,求神拜佛,企圖坐享其成,還妄想上天眷顧,豈不是白日做夢,即便真有上天眷顧一說,上天眷顧的只怕也不是這種人。」崔玉恆並沒有責備張鹿的意思,他看了張鹿一眼道:「張先生縱橫江湖半生,體會應該更加深。」

    江湖險惡,崔玉恆的話說到張鹿心裡去了,張鹿感嘆道:「若不是有幸遇到崔爺和公子,在下不過是一介布衣,即使有滿腔抱負,也無用武之地,崔爺和公子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不忘。」

    好聽的話說得太多,那就沒意思了。崔玉恆轉身問道:「依先生之見,趙光義和趙德昭二人誰能笑到最後?」

    張鹿微微一笑答道:「笑到最後的一定是崔爺和公子。」

    這話崔玉恆十分愛聽,他很是得意,哈哈大笑一聲道:「那是自然。」

    話雖如此,張鹿想了想,還是說道:「趙德昭畢竟太年輕,即使趙匡胤有護犢子之心,恐怕趙德昭也鬥不過他那個老奸巨猾的叔叔。」他停了停道:「依在下看,趙光義想要坐上皇位,最大的障礙不是趙匡胤,更不是趙德昭,而是朝廷的禮製法統。」他解釋道:「有道是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國之根本在於太子,自秦漢以來,皇位的傳承歷代王朝都遵循嫡長子繼承制,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個帝王把皇位傳給弟弟的,不過,趙匡胤坐上皇位後就把趙光義封為京兆尹、平章政事,這個位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等同於太子,趙光義坐了整整十五年的京兆尹、平章政事,在天下人眼中,他就是大宋王朝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日後繼承大統君臨天下自然是順理成章的事。」張鹿的話說得十分在理,崔玉恆聽後點了點頭。張鹿再道:「當年趙德昭尚在年幼之中,趙匡胤為穩定人心,迫不得已才把趙光義封為京兆尹,十五年過去,趙德昭、趙德芳兄弟皆已經長大成人,趙匡胤只怕早就後悔當初不該草率行事,可事到如今,趙光義在朝廷上根深蒂固,要想撼動這棵大樹,趙德昭還欠點火候。」

    崔玉恆一聽道:「先生明察秋毫,一眼並洞悉其中利害,實在令人佩服。」他說完,陰冷的一笑道:「開封這堆火已經燒得夠旺的,接下來咋們要做的就是往裡面再加些柴火。」

    張鹿不解其意,問答:「公子有何妙計?」

    崔玉恆道:「本公子打算再幫一幫趙德昭,最好讓趙匡胤下旨將他立為太子。」

    眼下趙德昭掌握侍衛司,勢力已經壓過趙光義一頭,此時崔玉恆還要幫他,那不是把趙光義往絕路上逼嗎?張鹿不解道:「不知公子此舉意欲何為?」

    崔玉恆呵呵一聲奸笑道:「趙光義為人陰險,不擇手段,把他逼急了,他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只有把他往絕路上逼,他才有可能鋌而走險,只有如此,本公子才有機會將他除掉。」他看了張鹿一眼道:「先生,你覺得是趙德昭好對付還是趙光義好對付?」那還有問,自然是趙德昭。張鹿不答,崔玉恆「哼」一聲道:「先生你就瞧好吧,用不了多久,整個天下就是咋們的。」要說心機城府之深,張鹿混跡江湖半生,只怕還不及崔玉恆之萬一。張鹿聞之十分得意,他心中對崔玉恆更是欽佩有加。二人說到這裡,崔玉恆換了個話題問道:「我聽說最近趙光義和趙德昭都在盡力拉攏沈醉紅,可有此事?」

    張鹿道:「確有其事。」他一拱手道:「公子,玲瓏閣的勢力非同小可,依在下看,沈醉紅既然不能為公子所有,何不儘早將她除掉。」

    崔玉恆笑著搖了搖頭道:「本公子眼下還不想讓她死。」

    崔玉恆憐香惜玉處處留情,張鹿一時性急道:「公子,恕在下直言,他日公子得到天下,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公子何必對一個賤女人念念不忘?一旦玲瓏閣被趙光義或者趙德昭拉攏過去,對咋們而言必成後患。」

    張鹿怎知崔玉恆的心思,崔玉恆道:「難道先生真以為本公子留戀沈醉紅的美貌不成?」他大笑一聲道:「玲瓏閣在開封的勢力盤根錯節,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沈醉紅。」又道:「沒有人比本公子更了解沈醉紅,先生儘管放心,本公子敢斷言,她絕不會為趙光義和趙德昭辦事。」張鹿憂心忡忡,但見崔玉恆自信滿滿,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崔玉恆停了片刻,嚴肅地道:「本公子倒覺得,咋們真正該擔心的人是趙匡胤。」

    趙匡胤自顧不暇,有什麼好擔心的。張鹿道:「趙匡胤即便是只老虎,也是只病虎,有什麼可擔心的。」

    崔玉恆言辭鑿鑿道:「就算他是只病虎,終究還是虎,一不留神就能吃人,要不然,他能安安穩穩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

    張鹿若有所思道:「趙廣義和趙德昭相爭,李繼隆被貶出開封后,趙匡胤身邊能夠重用的人就只剩大內侍衛統領林射谷和寧國山莊莊主鮑玉龍,寧國山莊遠在洛陽,鞭長莫及,林射谷身為朝廷命官,卻為江湖上一本消失已久的劍譜牽腸掛肚,公子略施小計就讓他魂不守舍,辦起事情來心不在焉,依在下看,也不足為慮。」

    崔玉恆道:「先生別忘了,開封城裡還有個天下第一神捕薛文鶴,此人可不是浪得虛名的。」要不是崔玉恆提醒,張鹿還真把薛文鶴給忘了。不過話說回來,薛文鶴只是開封府的總捕頭,他手上既沒有權利,又沒有兵馬,即使遇到大事,他又能怎麼樣呢?但崔玉恆可不這麼看,他自問道:「像薛文鶴這樣的人,開封城裡到底有多少?天下又有多少?有誰知道?」趙匡胤擅於玩弄帝王心術,可謂如魚得水,他到底安插了多少細作密探,只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又安靜了一會,崔玉恆問道:「查到尹固的下落沒有?」

    張鹿搖搖頭道:「這個人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那一百萬兩銀子也毫無蹤跡,公子,你說他會不會帶著銀子跑了?」

    崔玉恆笑道:「尹固雖然貪財,可他膽小怕事,他知道,如果他把銀子悄悄帶走,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本公子也不會放過他,一百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要想搬出開封城不是容易的事,那筆銀子應該還在城裡,至於到底藏在什麼地方,咋們只好去問尹固。」

    張鹿嘆道:「大內侍衛和開封府的人都在尋找他下落,開封城早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依然沒有找到他的蹤跡,說不定他已經被人給殺了。」

    崔玉恆說道:「尹固犯的是不赦之罪,他把天捅了個窟窿,所有人都想讓他死,不過,越是該死的人,越會千方百計想辦法活下來,他心裡很清楚,那一百萬兩銀子是他唯一活命的機會,他一定會藏好了等待時機,這個人是個隱患,必須儘快除掉,要不然,咋們都得栽在他的手裡。」說罷問道:「他的家眷眼下在哪裡?」

    張鹿答道:「人在大理寺看押。」

    崔玉恆咬牙狠狠道:「派人去滅了他滿門,看他還能躲到什麼時候。」

    張鹿一時為為難不已,道:「大理寺戒備森嚴,除了官兵以外,大內侍衛和開封府都在暗中派人保護,只怕難以得手。」

    崔玉恆打定主意,他看著張鹿道:「遲則生變,此事不能再拖,先生,你親自去一趟,不能留下任何活口。」

    張鹿唯崔玉恆命是從,他拱手道:「在下這就去辦。」說完,轉身沒入夜色當中。

    夜入三更,天上看不到月亮,更夫敲了三下銅鑼,嘴裡零零碎碎念叨著好似夜下風高,殺人越貨的咒語。開封城的喧鬧風輕雲淡般並被深夜抹去,換來的是天地之下的死寂和夜裡的春風。然而,平靜之下永遠是暗潮湧動,開封的夜晚似乎比白晝更加熱鬧。

    大理寺大門緊閉,借著高掛在門口燈籠發出昏暗的光,一對兇惡的石獅子臥在門前,依稀還能讓人感覺到京畿重地的威嚴。正如崔玉恆所言,尹固犯的是不赦之罪,大理寺負責追回失銀審理尹固一案,大理寺上下官員自然不敢怠慢。當然,誰都清楚,尹固不過是個小小的吏部主事,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他也沒膽子打軍餉的主意,背後必有隱情。遲遲找不到尹固的下落,案子就沒有辦法審結。事情拖得越久,說明背後隱藏的勢力越大。大理寺那些官員在朝中為官多年,他們知道這樁案子不好辦,就只好故意搪塞拖延,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誰知趙匡胤並不想就此草草了事,大內侍衛的介入更讓事情變得複雜。

    尹固的案子可謂拖泥帶水,越往下查,牽出的秘密越多。趙匡胤似乎有意想把事情鬧大,他命林射谷雞蛋里挑著骨頭窮追猛打,因此獲罪的官員越來越多。伴君如伴虎,趙匡胤是何用意沒人知道。林射谷命人把尹固的家眷都抓起來關進了大理寺,但為了安撫尹固,專門給他的家眷安排了住所,每日好酒好菜伺候伺候,又派重兵把守,不敢有絲毫怠慢。林射谷此舉用意有二,一者,想利用家眷把尹固逼出來;二者,防止幕後之人殺人滅口。

    夜深人靜使人昏昏欲睡,多日風平浪靜,加之大理寺戒備森嚴,難免讓人生出攜帶之心。一個穿夜行衣的人與夜色融為一體,那人施展輕功在房檐瓦力間行走,仿佛如出沒於夜間的的飛禽般敏捷。他如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又如一根羽毛落在地上聽不到一絲聲響。

    來人悄無聲息徑直闖入大理寺,落在一個小院子房頂之上。院子中七八個大內侍衛嚴陣以待,不時有官兵來回巡邏。那人來無影去無蹤,行動十分迅速,並未引起大內侍衛的注意。不過,暗中卻有雙眼睛盯著來人的動向。穆子蘇放浪形骸之外,走到哪裡就睡在哪裡,今夜正好睡在大理寺房樑上,來人的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目光下,只不過他一動不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來人沒有發現他的蹤跡罷了。

    只見那黑衣人站在房頂似乎在盤算觀望,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忽然縱身落入院子中。院子中的大內侍衛聽到動靜,一人大喝道:「有刺客......」話言剛落,七八個人拔劍一擁而上。那黑衣人不慌不忙,拔劍銀光似雪,劍氣沖雲扶搖直上,不過一招,那七八個大內侍衛並倒在地上或死或傷。

    此時篝火四起,早已埋伏在四周的官兵和大內侍衛蜂擁而至,院子中黑壓壓的一片,頃刻間擠滿了數十人將來人圍在中間,刀槍劍戟一起朝那黑衣人身上招呼。那黑衣人獨自面對眾多大內高手毫無退意,他手裡的劍就是盾,攻並是守;他好似一頭猛獸,又好似滿天神鬼,能叫天地變色,山河動容,數十個大內高手竟擋不住他的去路。儘管大內侍衛拼盡全力,卻還是讓他闖進了關押尹固家眷的房間,等眾人衝進房間,黑衣人已經破窗瀟灑而去,奇怪的是屋裡空空如也沒有一人,黑衣人並未得手。既然黑衣人沒有得手,那屋裡的人去哪了呢?眾侍衛你看我我看你,一時呆若木雞。

    穆子蘇趴在屋頂,院裡發生的一切都在他的眼裡。大內侍衛個個精挑細選可以以一當十,沒想到非但沒有擋住那個黑衣人,反而讓黑衣人刺死刺上十幾個人,撂下一地屍體揚長而去,可見那黑衣人武功卓絕舉世無雙。穆子蘇雖然好奇那黑衣人的身份,但他自知不是那黑衣人的對手,貿然追去沒什麼好果子吃。他心想,今夜的事情跟他有什麼關係,他幹嘛多管閒事,於是,乾脆躺下來繼續睡大覺。

    這時候,林射谷帶著卓雲和馬長信問訊趕來,薛文鶴與手下捕快也適時而至。一個官階較高的侍衛拱手迎上前跪地對林射谷道:「屬下無能,讓刺客跑了。」

    林射谷關心的並不是有沒有抓住刺客,他關心的是尹固的家眷是否還在。林射谷與卓雲、馬長信一起闖入房中,見尹固的家眷不知蹤跡,撞出門來喝道:「讓你們看的人呢?」

    眾侍衛一聽紛紛持劍半跪在地上,領頭那人神色慌忙,吞吞吐吐道:「半個時辰前屬下還曾派人到屋裡看過,當時人還在屋裡,可沒想到......「

    要是人讓那黑衣人殺了也罷,偏偏在這麼多人眼皮子底下給丟了,林射谷大氣,怒罵道:「我不是說過,讓你們沒隔一炷香就要進去看看嗎?連一個女人和兩個孩子都看不住,要你們何用?」

    那領頭的侍衛大嚇道:「屬下辦事不利,甘願受罰。」

    丟失人犯是重罪,責罰自然是難免的,林射谷一揮手道:「全都滾下去,回去以後,每人去領五十軍棍。」眾侍衛一聽,灰溜溜退了下去。眼見院裡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具屍體,這個跟頭栽得實在太冤,林射谷恨恨不已。正好此刻薛文鶴和手下黃、馬二人在場,林射谷並打量薛文鶴等人一眼冷冷道:「薛捕頭,你們開封府的人到這來做什麼?」

    薛文鶴豈能不知他心裡想什麼,無非是丟了面子,在外人面前抬不起頭來罷了。薛文鶴抱手道:「林大人,你我都是在為朝廷辦事,林大人不敢怠慢,我薛文鶴也不敢玩忽職守,依在下之見,咋們還是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吧。」

    薛文鶴不過是小小的開封府總捕頭,竟然敢當面頂撞他,林射谷心中十分不快,悶悶不樂道:「今夜之事大內侍衛全權負責,就不有勞薛捕頭了,薛捕頭請吧。」他一擺手下逐客令。

    薛文鶴為人正直,不喜歡趨炎附勢,更不會因權貴折腰。他面不改色,據理力爭道:「凡是在開封城內發生的案子,開封府責無旁貸,望林大人見諒。」說完,轉頭對黃、馬二人道:「馬上查驗屍體。」黃、馬追隨薛文鶴多年,和薛文鶴一樣忠直仁義,二人一聽,揮手命手下人一一勘驗院子中屍首。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現場均已勘驗完畢,黃、馬二人回到薛文鶴身邊沖薛文鶴點了點頭,薛文鶴方才對林射谷拱手道:「林大人,在下不打擾了。」說罷,帶領手下捕快退了出去。

    退至大理寺門外,眾捕快停了下來,馬彪拱手道:「總捕頭,今天晚上的事林大人不會栽在咋們頭上吧?」

    薛文鶴道:「我等為朝廷盡心盡力辦事,有什麼好怕的。」

    黃、馬二人一聽,皆點了點頭。黃虎似有些不安問道:「總捕頭,你說那刺客到底是什麼人?我等仔細查驗過那些大內侍衛屍體,均是一劍斃命,那麼多大內侍衛都沒有擋住那刺客,那刺客的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此話馬彪十分贊同,他和黃虎相互看一眼道:「從我們聽到有刺客闖入,到我們趕到現場不過片刻功夫,那刺客就已經得手揚長而去,要知道,大內侍衛可不是好對付的,眨眼之間讓他殺了那麼多人還能全身而退,那人的武功的確令人吃驚。」

    今夜令人吃驚的事情何至於此,薛文鶴輕嘆一聲道:「京城中藏龍臥虎,看來在背後搞鬼的人坐不住了,只是到底是什麼人劫走了尹固的家眷呢?」黃虎、馬彪只顧著那刺客,卻沒有想到這一層。薛文鶴接著道:「大理寺乃京畿要地戒備森嚴,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一個女人和兩個孩子悄無聲息的帶走,這說明什麼?」

    黃虎、馬彪在薛文鶴手下辦差,破獲的大案要案不計其數,他們二人可不是一介武夫,看不懂其中玄機。馬彪直言道:「這說明大理寺內部有人在放水,大內侍衛當中恐怕也有人在暗中相助。」

    馬彪一語中的,果然聰明。薛文鶴喃喃道:「有人來殺人,有人來救人,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怎麼看都像場戲,實在令人回味無窮。」

    經薛文鶴提醒,黃、馬二人好像也嗅到了什麼問道,黃虎接上話道:「此前我們一直以為尹固失蹤軍餉被盜與晉王殿下和武功郡王殿下爭儲有關,今夜看來,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這正是薛文鶴所擔心的,他隱隱約約有種不祥的預感,不禁仰頭看著茫茫夜色嘆道:「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了,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我等為朝廷當差,這個飯碗日後只怕會越來越難端咯。」

    隔日清晨,一切歸於平靜,開封依舊繁榮,夜裡的刀光劍影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一大早,沈醉紅和贏翠雲結伴從楚秀坊走出來。大門剛打開就看到一輛黃燦燦的馬車停在門前,一個衣著華麗的老太監站在門前,身後是一隊衣甲鮮明的官兵。老奴見到沈醉紅,笑得跟花一般道:「老奴見過沈姑娘。」

    那老奴是晉王趙光義府上的傭人,最近兩個月,每隔幾天他都要到楚秀坊來替趙光義給沈醉紅送禮。一來二去,沈醉紅和他已經算是熟人了,不過沈醉紅只知道他姓陳,至於他叫什麼,沈醉紅從來沒有問過。

    想必今日他還是來送禮的,沈醉紅對他微微一笑道:「陳公公,你怎麼又來了?」


    那姓陳的公公樂呵呵地道:「老奴奉王爺之命給姑娘送禮來了。」他一揮手道:「拿上來吧。」只見四個妙齡少女依次走到沈醉紅跟前,為首一人手中捧著一把古琴,第二人手中一把鑲嵌寶石的寶劍,第三人手中的是胭脂水粉,而最後那人手裡則是一副黑白雲子。姓陳公公的走到沈醉紅跟前拱手道:「聽聞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王爺特意讓老奴把這幾樣寶物送來。」他先指著那副黑白子道:「這副雲子是大理國進貢,姑娘蘭心蕙質,這副棋子到了姑娘手裡才算物有所值。」接著,他走到下一個人跟前道:「這些胭脂都是從西域商人手中得來的,只有宮裡的娘娘才有資格享用。」他再走到那炳寶劍前道:「姑娘武藝精湛,這柄寶劍是王爺命宮中匠人為姑娘打造的。」最後是那把古琴,陳公公道:「這把琴傳聞是司馬相如送給卓文君的定情之物,姑娘巾幗不讓鬚眉是當世奇女子,只有姑娘才配得上這把古琴。」他一一把四件寶物的來路向沈醉紅言明,而後道:「王爺對姑娘十分賞識,這些東西,還望姑娘不要嫌棄。」他帶來的四件東西樣樣都是寶物,讓人看得眼花繚亂,誰敢嫌棄。陳公公說完,也不問問沈醉紅是否願意收,一擺手對那四個姑娘道:「拿進去吧。」有一個不見外的主子,那四名女子自然也沒把自己當外人,排著隊把東西往楚秀坊里送。四個女子把東西放下後並轉身走出楚秀坊,待四人出門後,陳公公再次拱手道:「王爺說了,姑娘若得空,請姑娘一定要到王府坐坐,老奴告辭。」事情辦完,他並命人趕著馬車調頭離去。

    等送禮的隊伍離開後,沈醉紅和贏翠雲回到客廳當中。那四件寶物整齊的擺在眼前,實在令人愛不釋手。看得出,趙光義可謂花了不少心思,他每次派人送來的禮物皆如此,既貴重卻又不失雅致,每每總能抓住沈醉紅的心。劍是沈醉紅安身立命的手段,胭脂可以增添女人的光彩,棋能見長她的修養,而琴是她訴說人生的工具。這四件東西可以說是她的自尊,她忍不住伸出手一一觸摸每一件寶物。

    越是令人著迷的東西,往往越危險。沈醉紅只是江湖中的一介女流,天子腳下男人當道,她想占有一隅之地無異於以虎謀皮。趙光義和趙德昭都是掌握天下命運的人物,與他們來往就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二人皆對她推崇備至,不惜厚禮相贈,如此一來反而更危險。

    贏翠雲憂心忡忡越想越害怕,忍不住道:「姑娘既然不想為晉王和武功郡王辦事,他們送來的禮物,姑娘最好還是不要收的為好。」

    沈醉紅生性倔強,她想要的東西可以自己去掙,不需要別人施捨,她自然不想收趙光義和趙德昭送來的禮物。只是趙家叔侄位高權重,玲瓏閣要想在開封地面上生存,這兩個人實在得罪不起。她心裡清楚,拒收二人的禮物,就等同於自絕於二人,後果不堪設想。她不想駁趙家叔侄的面子,無奈之下,只好收下趙光義和趙德昭送來的禮物。可誰曾想到,有了第一次,趙家叔侄並派人沒完沒了往楚秀坊送東西。她真後悔當初就該斷然拒絕,現如今可倒好,她想拒絕,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好。

    再好的東西,不是靠自己的努力掙來的,對沈醉紅而言就沒多大誘惑了。沈醉紅回過神來道:「姑姑,你是了解我的,我沈醉紅不是貪圖富貴之人,別人施捨的東西,即使再名貴,我也瞧不上眼。」她一忍嘆道:「拿人家的手短,當初為了不得罪趙光義、趙德昭叔侄,我只好收下他們送來的禮物,沒想到卻招惹來這麼多事。」

    贏翠雲無奈道:「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會有而二次,姑娘收下的禮物越多,日後反而越不好拒絕,趙光義和趙德昭雖然是叔侄,可一直面和心不和,他們兩人都想成為大宋天子,姑娘你想兩邊都不得罪,到頭來只怕兩邊都不討好,到那時,姑娘又該怎麼辦呢?」沈醉紅要是知道該怎麼辦,就用不著犯愁了。贏翠雲想了想勸道:「咋們在開封地面上行走,無非是為了混口飯吃,姑娘素來不願與官府中人來往,依我看,咋們應該儘早想個萬全之策,最好兩邊都不要得罪。」

    兩邊都不得罪,世上哪有這種好事。沈醉紅皺著眉長嘆一聲道:「姑姑,這件事還是從長計議吧。」贏翠雲知道沈醉紅有為難之處,只好就此打住。

    這時候,沈佩心從門口路過,見沈醉紅和贏翠雲在客廳里,「哎」的一聲探出頭來道:「姐姐、姑姑,你們還沒走呀?」她看到客廳里擺放著的禮物,迫不及待走進客廳。沈佩心是個女兒家,她喜歡胭脂水粉,並順手拿起一盒胭脂放到鼻子前聞了聞,興奮的對沈醉紅道:「好香呀,姐姐,這些胭脂能給我嗎?」

    只要是沈佩心喜歡的東西,沈醉紅都捨得給她。不過,眼前這些禮物是趙光義送來的,趙光義派人送來這些禮物動機不純,沈醉紅不想為他做事,這些禮物日後還要還給他,只好委屈沈佩心了。沈醉紅嚴肅地道:「佩心,把東西放下,這裡面東西誰都不能碰。」

    沈佩心哪知道沈醉紅的用意,她呆呆看著沈醉紅道:「姐姐,怎麼了?」

    沈醉紅沒有回答,她轉頭對贏翠雲道:「姑姑,這些東西都收好了,機會還要還給晉王。」贏翠雲點了點頭,沈醉紅並又回頭對沈佩心道:「佩心,這麼早你去哪?是不是又想去找那個姓穆的小子?」

    沈佩心紅著臉低下頭道:「哪有,我去太醫院給落月拿藥。」

    要不是沾了趙德昭和趙德芳的光,平民百姓哪有機會享受御前太醫的照顧?說好實話,沈醉紅並不想沾這個光,奈何沈落月的病情一天天加重,為了這個弟弟,她只好放下身段。

    沈佩心的心思瞞不過沈醉紅,她聲稱說去太醫院給沈落月拿藥,拿藥是真,順便去見見穆子蘇恐怕也是真的。女大不中留,沈醉紅沒有拆穿她,對她喃喃道:「快去快回,別讓落月等久了。」沈佩心一聽,開心的一笑,揮一揮手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等沈佩心走遠後,贏翠雲拱手對沈醉紅道:「對了姑娘,昨天晚上有人到大理寺刺殺尹固的家眷。」

    沈醉紅一愣,想了想問道:「知道是什麼人幹的嗎?」

    贏翠雲搖了搖頭道:「還不清楚,不過,據說有人事先把人從大理救了出去,大內侍衛和開封府的人眼下正在四處找人。」沈醉紅沒有回答,二人一前一後一起走出楚秀坊。如往日一樣,一輛從玲瓏閣來的馬車停在門前,二人上車後,馬車朝著玲瓏閣的方向駛去。

    夜幕降臨,汴京的華燈綻放出她柔美的樣子。寶馬雕車,鐵樹銀花,歌舞談笑的歡樂似乎預示著下一個盛世即將到來。柔情的夢,是黑夜最好的訴說。今夜的玲瓏閣熱鬧非凡,來來往往的人亦或醉亦或醒,亦或悲亦或喜......溫柔鄉即是英雄冢,即使世上所有男人都懂得這個道理,但總有人心存僥倖躍躍欲試。

    韓平宋、北冥歐、練素紅三人改頭換面坐在玲瓏閣天字號客房當中,面前的一桌酒菜已經擺涼了,卻不見三人吃上一口。再好的酒菜,如果沒有好的心情,也很難令人有好胃口。三人此次受人之邀來到開封已有二十餘日,對方卻遲遲不肯露面。今夜相約在玲瓏閣相見,三人在此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對方依然沒有出現,不免令人心中不悅。

    玲瓏閣是那些有權有勢的男人逍遙快活的地方,門外時時傳來男歡女愛的聲音,對方選在這種地方見面,北冥歐心中早就按捺不住。此人縱橫江湖一生,在江湖上可以說德高望重,誰敢不買他的面子。此次到開封來,不想碰了一鼻子的灰,依著他往日的性子,他早就拂袖而去,要不是韓平宋苦勸,他才不會等到今天,更不會到玲瓏閣這種地方來。話說回來,北冥歐是聰明人,他此次到開封來本就是來挑事的,依他的閱歷,他隱隱能感覺到對方不簡單,要不是奇貨可居有利可圖,韓平宋又怎勸得了他。

    韓平宋自然也有些不快,不過,他心裡想什麼從來不會掛在臉上。韓平宋貪財好色,門外的喧鬧聲既讓他心煩,又讓他心動。江湖中人素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沒人管得了,這次開封之行把他苦苦關在籠子裡二十餘日,他早就憋瘋了,他在心裡暗暗毒誓,對方若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他非要看對方好看不可。

    比起韓平宋和北冥歐,練素紅心中可沒有那麼多怨言。她是個女人,天生要比男人更能沉得住氣,況且她久歷江湖,什麼樣的世面沒有見識過,今日這點挫折比起河西走廊的風沙不過是毛毛細雨。江湖險惡,練素紅心裡清楚,她與韓平宋、北冥歐等人為伍固然有利可圖,同時也是在與虎謀皮。她是党項族人,党項李氏雖然占據五州之地,但與大宋、大遼甚至北漢相比,党項人的力量實在太弱。北漢和遼國沆瀣一氣互為攻守,韓平宋和北冥歐可以說是同道中人,她則不同,今日她之所以能和韓平宋、北冥歐坐在一起,無非是因為大家有共同的目的,他日一旦局勢有變,說不定就成了敵人。練素紅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從來不信任何人,今日也是如此。她和韓平宋、北冥歐看似親密,實則不過是做戲罷了,免得大家臉上不太好看。

    玲瓏閣什麼三教九流的人都來,沈醉紅沒有理由把客人攔在門外。有朋自遠方來,按理說是值得高興的事,只是韓平宋、北冥歐、練素紅三人實在是不速之客。這三人向來在北方稱雄,突然跑到中原來,恰恰又趕在當下多事之時,不免讓人起疑。再者,三人武功了得,她們既然已經到了開封,大可大搖大擺現身,何必裝出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又何必偷偷摸摸跑到玲瓏閣來。沈醉紅為人強勢,事事都想盡在掌握,不願被人牽著鼻子走,韓平宋三人越是小心謹慎,她越是好奇,一時不免憂心。

    贏翠雲推門進來道:「姑娘,那三個人還沒走,她們好像在等什麼人。」見沈醉紅不答,贏翠雲道:「那三人都是江湖上厲害的角色,她們素來只在北方武林行走,怎麼突然到開封來了?會不會與開封城內發生的事情有關?」

    沈醉紅站了起來,她沉默良久問道:「屋裡有什麼動靜沒有?」

    贏翠雲搖了搖頭道:「那三個人武功高強,咋們的人不敢靠的太近,聽不到她們在說什麼。」沈醉紅忽然覺得自己成了聾子瞎子,這種感覺實在不好受,她不禁暗暗握緊拳頭。贏翠雲知道她心裡想什麼,輕聲勸道:「姑娘,這三個武藝超群,依我看,咋們還是別管這閒事為好。」

    別人不敢做的事,沈醉紅偏要做,她目光銳意扭頭對贏翠雲道:「遼人亡我之心不死,韓平宋此時到開封來,背後肯定有陰謀,我沈醉紅雖然是一介女流,但也知道忠義二字,既然撞上,難道要坐我視不理嗎?」當年沈醉紅孤身一人在開封地面上闖蕩,憑的就是一顆俠義之心,即便多年過去,開封的金錢、權貴又怎能讓她失去英雄本色。贏翠雲當年之所以願意為沈醉紅效力,看重的無非也是沈醉紅身上的俠義本色,沈醉紅如此說,她並無話可說。

    樓下一陣熱鬧傳來,贏翠雲稍稍打開門從門縫裡向外看去,崔玉恆正帶著他手下一群嘍囉往樓上來。贏翠雲不禁冷笑一聲轉頭對沈醉紅道:「姑娘,是崔玉恆。」崔玉恆是玲瓏閣的常客,沈醉紅早就見怪不怪,故而默不作聲坐了下來。可誰都沒想到,崔玉恆上樓後,居然徑直朝韓平宋、北冥歐、練素紅三人所在的房間走去。贏翠雲一時不解道:「姑娘你來看......」沈醉紅走到贏翠雲身邊,正好看到崔玉恆推開房門與張鹿一前一後走了到房中去,頓時大吃一驚。贏翠雲百思不得其解,問道:「難道是崔玉恆......?」沈醉紅沒有回答,崔玉恆在她眼中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花花公子,可今夜,她突然覺得看不透崔玉恆。

    崔玉恆突然造訪,著實把韓平宋、北冥歐、練素紅三人嚇了一大跳,三人猛地站起來你看我我看你,好像吃了啞藥一般。安靜片刻,練素紅搔首弄姿「喲」的一聲道:「這不是崔玉恆崔公子嗎?」崔玉恆和張鹿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嘴角會意一笑。見此情形,練素紅挑了他一眼道:「崔公子好像走錯地方了吧。」話雖如此,可張鹿一直在和她們居中聯絡,三人瞧得出張鹿對崔玉恆畢恭畢敬,想來,崔玉恆就是張鹿背後那個人。依眼下的情形來看,三人固然不敢相信,卻也不得不接受事實。

    門外守候的嘍囉把房門關上,崔玉恆哈哈大笑一聲走到桌子面前坐下來,他似乎根本沒有把韓平宋三人放在眼裡,獨自滿上一杯酒一飲而盡,而後道:「得罪了三位。」

    崔玉恆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氣得北冥歐、韓平宋二人咬牙切齒,心中一時生出幾分殺意。卻見張鹿紋絲不動站在崔玉恆身後,雙眼緊盯著他們二人。崔玉恆敢在她們面前如此放肆,想必是有備而來。張鹿此人身份不明,北冥歐、韓平宋二人能從他身上感受到一股驚人的內勁,故而不敢貿然發作。

    過了一會,練素紅裝腔作勢擺弄一番坐到崔玉恆身邊,她打量張鹿一眼,湊到崔玉恆面前道:「崔公子,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練素紅的確了解男人,不過,她的賣弄並未引起崔玉恆的注意,崔玉恆笑而不言。

    見狀北冥歐大氣,他一掌啪在桌子上喝道:「崔玉恆,你也太目中無人了吧。」

    崔玉恆再飲一杯,還是不說話。韓平宋似乎看明白了什麼,他臉上的怒氣全消,哈哈大笑一聲坐回原處道:「崔公子真是深藏不露,你這齣戲,把所有人都給騙了,何愁大事不成。」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勁,崔玉恆、韓平宋相互看著對方大笑起來。北冥歐也是聰明人,聽話聽音,韓平宋的言下之意他能聽不明白?自然怨言消了不少。三言兩語間,雙方已經有了默契,韓平宋心中一時不快,責備道:「崔公子日理萬機,難怪把我等晾了這麼久,看來崔公子還是信不過我等。」

    韓平宋的話說的陰陽怪氣,言語間儘是譏諷嘲弄之意,崔玉恆一點也不生氣,反而一笑道:「韓兄不必拐彎抹角的說話,我崔玉和有足夠的誠意和三位合作,要不然今夜,咋們也不會坐到一起。」

    話音剛落,北冥歐冷笑一聲道:「誠意......老夫一生縱橫江湖,從來沒有人敢不把我放在眼裡,恕老夫直言,崔公子,恐怕你還得學學什麼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北冥歐的言下之意崔玉恆明白,崔玉恆絲毫不加理會說道:「北冥前輩武功高強,不過有些話在下說出來,前輩你可別生氣。」他微微一笑道:「北冥前輩,你的主子劉繼元雖然是一國之君,可北漢和大宋天下相比不過是彈丸之地,前輩是江湖中人,江湖和天下相比也不過是滄海一粟,前輩雖然在江湖黑白兩道上名聲顯赫,可在天下人面前,又有多少人知道北冥有雪,霜飄天下呢?」

    北冥歐一聽暴跳如雷,大罵道:「你......」

    他剛一開口,崔玉恆並抬手道:「北冥前輩何必動氣,小心氣壞了身子。」又道:「在下的話還沒說完,等在下把話說完了,前輩自然知道在下是不是真的有誠意。」他停下了來頓了頓道:「前不久開封發生幾件大事,戶部一位主事失蹤,一百萬兩軍餉不翼而飛,兩個手握重兵的禁軍副統領莫名其妙被人殺了,這幾件事,想必三位都聽說了吧?」

    北冥歐「哼」的一聲喝道:「聽說了,那又怎麼樣?」

    崔玉恆一笑道:「既然北冥前輩聽說了,自然也該知道,趙匡胤一心想要滅了北漢一統天下,要不是軍餉丟失,統軍將領被殺,只怕眼下北征大軍已經到了晉陽城下,你的主子劉繼元還能安安穩穩做他的偏安一隅之君嗎?」

    北冥歐答不上來,韓平宋一時將信將疑問道:「這麼說,這幾件事都是崔公子派人幹的咯?」

    崔玉恆一抱手笑道:「遼國和北漢是盟友,大宋若對北漢用兵,遼國必然出兵相助,兩軍交戰,到時候遼國難免損兵折將勞民傷財,正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如今軍餉沒了,統兵的心腹將領也沒了,趙匡胤一時半會拿什麼去攻打北漢?在下不才,想必這份厚禮耶律喜隱大王和劉繼元應該喜歡,不知道能否表達在下的誠意。」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只是崔玉恆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呢?韓平宋不解道:「崔公子,你爹崔萬鈞位高權重深得趙匡胤的信任,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呢?」

    崔玉恆端起酒杯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喝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崔玉恆可不甘心屈居人下。」說罷舉杯把酒飲下。

    崔玉恆的話鋒芒畢露,令韓平宋、北冥歐語塞,練素紅走上前去問道:「崔公子,難道你還想做皇帝不成?」

    崔玉恆毫不掩飾答道:「是又怎麼樣?這個天下本來就是能者居之,趙匡胤能做皇帝,我崔玉恆怎麼就不能做?」

    說到此處,場面變得有些緊張,韓平宋三人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好。過了好一會,北冥歐呵呵一聲拱手道:「崔公子智謀廣遠老夫佩服,只不過皇帝的寶座不是誰想坐就能坐的,崔公子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崔玉恆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大笑一聲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趙匡胤已經病入膏肓,趙光義和趙德芳為爭奪儲位無暇顧及旁人,如此天賜良機何愁大事不成,何況我爹身為殿前司都指揮使,半個京城都在崔家手中,只要謀劃得當,改朝換代指日可待。」

    韓平宋一心顛覆大宋王朝,崔玉恆一席話令他激動萬分,他站起來拱手道:「公子好計謀,不知我等能為公子做些什麼?」

    崔玉恆一聽道:「在下請三位來正是為了此事,趙匡胤苦心經營十餘年,大宋勢力雄厚難以撼動,崔家一旦在開封起事,各路兵馬就會從四面八方趕來勤王,聽說韓兄是耶律喜隱大王的心腹,北冥前輩是北漢國師,到時候,想請耶律大王和北漢從北面發兵,咋們裡應外合就能輕而易舉滅掉大宋。」

    此計正合韓平宋的胃口,只是三人為什麼非要幫崔玉恆的忙,給崔家做嫁衣呢?韓平宋道:「崔公子,這麼大的事,不知事成之後我等有何好處?」

    崔玉恆笑道:「我崔玉恆既然真心誠意和三位合作,自然不會虧待了三位。」他繼續道:「幽雲十六州自古是漢人的土地,如今被遼國占據,漢人無時無刻不想收回幽雲十六州,事成之後,在下願意和耶律大王約定,幽雲十六州從此劃入遼國的版圖,在下願意和遼國結為兄弟之國,從此互不侵犯。」說完,他轉頭對北冥歐道:「至於北冥前輩,請前輩轉告劉繼元,只要他肯幫忙,事成之後,他可以繼續做皇帝,不僅如此,在下還可以把大宋以前攻占北漢的土地都還給他,並承諾從此不再提收回北漢之事。」崔玉恆停下來一笑道:「至於三位,到時候在下另有所報,絕不會虧待了各位,不知道三位覺得怎麼樣?」

    崔玉恆開出的價碼足夠誘人,三人相互看一眼,北冥歐道:「崔公子果然爽快,既然如此,咋們就這麼說定了。」

    崔玉恆大喜,他迫不及待滿上四杯酒,端起其中一杯道:「既然如此,咋們幹了這杯酒,誰要是背信棄義,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北冥歐、練素紅端起酒杯正要和崔玉恆一起把酒飲下,韓平宋卻道:「且慢......」今夜韓平宋算是看明白了,崔玉恆此人野心勃勃機智過人,他日若事成了,只怕他未必會遵守今日的諾言。待三人把酒杯放下,韓平宋一抱手道:「崔公子開出的價碼的確誘人,只不過空口無憑實在令人難以信服,要是日後公子反悔了不認賬......」他哼哼一聲道:「崔公子,依在下之見,咋們還是白紙黑字寫明白了的好。」

    北冥歐只顧著高興,卻沒有想到空口無憑留下了這麼大一個漏洞。聽了韓平宋的話,他方才醒悟,說道:「韓少俠說的對,崔公子,這件事咋們還是說明白了的好。」

    崔玉恆早有準備,他命人拿筆墨來,「唰唰」幾筆落下,他一手漂亮的好字,雙方的盟約就已經寫完了。韓平宋和北冥歐拿去仔細一讀,見盟約其中無誤這才點了點頭。有此盟約,日後崔玉恆想抵賴,他們就有了憑據。

    不過,即便有此盟書,韓平宋還是覺得有些不大安心。於是,他把盟書放到崔玉恆面前笑道:「崔公子,在下不是信不過你,為了讓咋們的合作更愉快,在下提議在這盟約上面再加上一條,誰要是背棄了盟約,其餘三家並共同討伐,你覺得如何?」韓平宋說完目不轉睛盯著崔玉恆。

    還是韓平宋老辣,他這一招著實厲害,只需在盟約上面加上幾個字,誰要是違背了盟約,就不能不考慮後果,為她們之間簽訂的盟約又加上了一把牢靠的鎖。崔玉恆倒是爽快,他落筆生花,按韓平宋所言寫下盟約,而後與三人一起簽上姓名按上手印,盟約既成。

    共同飲一杯酒,崔玉恆道:「韓兄、北冥前輩、練姑娘,大家日後就是一條船上的人,眼下在下有件事想請三位去辦,麻煩三位到洛陽走一趟。」開封的繁華令人流連,可韓平宋三人而言,開封並非久留之地,在此地逗留太久,難免讓人發現行蹤壞了大事。崔玉恆安排好一切,並擺出他王公貴族的派頭大搖大擺離去,至於韓平宋等三人,三人武藝超群自有辦法離開,用不著他操那份閒心。

    夜深人靜時,崔府上下一片死寂,就連巡邏的武士也顯得漫不經心。一條人影趁夜色來到崔府門外,那人身法輕盈,施展輕功輕輕一躍並落到崔府一丈高的院牆上面,接著縱身一躍落到院子中去。來人行動快如閃電,來去不留一點痕跡。崔府上下機關密布,尋常之人貿然來犯,只怕還沒有靠近崔府大門,就已經被射成刺蝟。那人能避開層層守衛闖入崔府,可見武功不弱,膽子也不小。

    借著天上的月光,來人的模樣依稀可辨,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練素紅。練素紅的武功自然不必說,可要不是迫不得已,她絕不會深更半夜冒冒失失闖入崔府。今夜與崔玉恆在玲瓏閣會面,韓平宋、北冥歐皆有所得,只有練素紅一無所獲,她深夜造訪崔府,為的正是向崔玉恆討個說法。

    練素紅一口氣闖到崔玉恆房門外,眼看四下無人,並輕輕推開窗縱身滾入屋內。哪想到她剛落地,屋裡並亮起燈火。如此情景,練素紅心中頓時一驚,她轉頭一看,只見崔玉恆安安穩穩坐在房中,似乎早就料到她要來。

    練素紅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眼下這種場面嚇不到她,轉瞬之間,她並換了一副嫵媚的笑臉,軟綿綿的倒在崔玉恆懷裡道:「崔公子是在等我嗎?」

    崔玉恆被她的美貌所迷惑,一雙手指從她精緻的臉上輕輕滑過,而後摟住她的腰笑道:「練姑娘美貌動人,難怪江湖上多少英雄好漢都拜倒在你的裙下。」

    練素紅熱辣的咯咯一笑道:「崔公子憐香惜玉,你可不能像那些臭男人一樣騙我,只要公子對我好,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天下的男人沒有一個不好色,練素紅一邊說,一邊把衣服往下拉,露出一雙雪白的香肩。

    崔玉恆血氣方剛,一時春心萌動,他用力一推,練素紅半推半就倒在床上,一雙奪人心魄的眼睛緊緊盯著崔玉恆。美色當前,崔玉恆卻一改往日的做派站起身來整理整理外衣。練素紅自認為天下所有人男人都不可能禁得住自己的誘惑,見崔玉恆不為所動,她心中難免有些失落。當然,她知道,崔玉恆是出了名的浪蕩公子,與這樣的男人來往,流淚的永遠是女人,要不是形勢所迫,她才不願主動投懷送抱。

    練素紅把衣服穿好走到崔玉恆身旁,她的目光依舊挑逗,微微笑道:「崔公子,難道我不夠漂亮嗎?」

    崔玉恆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仔細端詳著她的臉道:「像練姑娘這樣的女人真是天下尤物,只可惜......」崔玉恆哈哈一笑道:「練姑娘,咋們還是談正事吧。」

    練素紅有些詫異,問道:「崔公子,你知道我會來?」

    屋裡就他和練素紅兩個人,沒必要遮遮掩掩,崔玉恆直言道:「事成之後,韓平宋和北冥歐都能從我這裡得到好處,練姑娘你想要什麼呢?」

    和聰明人做買賣就是爽快,練素紅道:「奴家是一介女流,自然公子說什麼就是什麼,只不過......」練素紅微微一笑道:「公子風流倜儻,想必不會虧待了奴家,公子可不能厚此薄彼喲。」

    崔玉恆一聽仰頭大笑一聲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崔玉恆可不像趙匡胤那樣小家子氣。」他忍住轉頭看著練素紅道:「姑娘是党項豪傑,党項李氏所求無非世守廈州、銀州、綏州、宥州、新州五州之地,臥榻之側其容他人酣睡,趙匡胤非要搞什麼一言堂,容不得別人和他共有天下,姑娘儘管放心,只要我的願望達成了,党項人的願望都能實現。」

    說起此事,練素紅心中憤憤不平「哼」的一聲道:「五州之地乃是党項人的祖先之地,當年党項族人為助李唐剿滅黃巢之亂,定難軍惡戰數年,死傷者數以萬計,平定黃巢叛軍後,單項人為李唐駐守北疆世代效忠中原王朝,可以說五州之地處處流淌著党項人的鮮血,大宋立國後,先主公主動上表稱臣,許諾定難軍願意效忠大宋,為大宋世守疆土,並且派兵助大宋攻打北漢,我家主公忠心可鑑,絕無叛逆之心,奈何在漢人眼中,党項人始終是異族不可信任,當權者步步緊逼,刻意挑唆党項人內部的矛盾,我家主公一忍再忍,大宋若有李唐的胸襟,党項人何至於落到今天。」

    崔玉恆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練姑娘,你可以回去告訴你家主公,我崔玉恆恩怨分明,只要他能助我成就大業,我崔玉恆絕不會忘記他的恩情。」

    練素紅大喜道:「此話當真?」

    崔玉恆答道:「君子一言,絕無二話。」

    練素紅打量著他,片刻後盈盈一笑道:「崔公子這麼晚引我來此,不會只想和我說這些吧?」

    崔玉恆抬手撫摸著她的臉道:「姑娘果然聰明。」他一轉身背對著練素紅道:「韓平宋不過是遼人的一條狗,北冥歐更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日我得了天下,絕饒不了他們,今夜請姑娘來,是想讓姑娘幫我盯著他們,免得他們耍花樣。」

    江湖中人最重承諾,練素紅不解道:「公子已經和他們簽訂了盟約,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崔玉恆大笑一聲道:「所謂的盟約不過是廢紙一張,以狼為伍,本公子不能不多留個心眼。」

    練素紅嘴上不說,心裡卻在想,既然崔玉恆和韓平宋、北冥歐各懷鬼胎,又如何成就大事呢?僅僅幾個時辰,崔玉恆已經出爾反爾,即便他真的得到了天下,只怕到時候党項人也沒什麼好日子可過。

    練素紅自然不會在崔玉恆面前露出心事,沉默了一會,她佯裝笑意對崔玉恆道:「好,咋們一言為定。」說罷,妖嬈的靠在崔玉恆身上道:「那今天晚上......?」

    崔玉恆聞到練素紅身上的香味,目光直勾勾看著練素紅道:「咋們之間的買賣沒必要做到床上去。」說完呵呵一笑。

    練素紅腳下一旋轉從崔玉恆懷中離開,她走到窗前回頭對崔玉恆一笑,縱身從窗口跳了出去。兩扇窗在風中輕輕搖動,夜色下寂寥無人,練素紅已經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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