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煙呼吸發顫,心跳被壓在喉嚨口,指尖觸到他的衣衫,變得有點發麻,她一點點扯住葉南容的衣衫,用自己纖弱的身子貼住男人堅硬的後背。
嫣然的臉龐在氤氳的燭光下變得緋紅,盈透的眼眸閃爍不定,能做到這樣,已經是她的極限。
身後貼來柔軟,帶著微微的顫抖,以及幽淺的甜香氣息一併傳遞到葉南容身上,他睜眼,身體有片刻的僵硬。
不過轉瞬,眉頭就折起。
厭煩不加掩飾。
他有自己的抱負,更想娶一位情意相投,知他懂他的女子為妻,而不是被一樁他壓根不知道的親事,強壓著娶一個自己根本不認識,不了解的女子。
「夫君」
搭在他腰上的手臂不安的瑟縮,說話的聲音也輕輕在顫,葉南容神色複雜,他知道她沒有錯,但他也難以對她溫和起來。
葉南容打斷她,「不累嗎?」
凝煙眼圈一下就紅了,這般主動已經是她豁出去,她的夫君卻不願。
侷促和難堪讓她想把自己藏起,她知道葉家如今在朝中是怎樣的地位,而她只是小小知州之女,門第懸殊。
她孤身嫁來京師,本就無所依仗,若是夫君不喜她,她該如何在葉家立足。
「凝煙不累。」她忍著羞恥,學著冊子上那樣,將掌心貼到葉南容的胸膛,細弱的聲音透著央求,「今夜是我們的新婚之夜。」
葉南容胸口發熱,他說不清是因為煩怒,還是因為貼在胸膛上的那隻手。
屋外傳來窸窸窣窣的低語聲,那是祖母安排來聽門的人。
壓抑許久的怒火升起,葉南容握住那隻細弱的手腕,反身。
寬闊的身軀沒有預兆的欺來,將凝煙眼前光亮遮去,她受驚屏著呼吸,眼睫慌亂扇動,「夫君。」
葉南容什麼話也沒說,不溫柔的壓下。
葉忱離開皇宮已經是深夜,他坐在馬車內,翻看官員遞來的摺子。
忽的,他一把合攏摺子。
楊秉屹聞聲看去,葉忱壓在摺子上的手繃的極緊,他當是上面的內容惹了葉忱不悅,可他很快意識到不對。
葉忱唇角抿的很緊,唇色發白,額頭沁著細密的冷汗,壓低的眉宇下,那雙不輕易顯露情緒的深眸里,此刻浮動著危險。
「大人。」楊秉屹聲音微提,莫不會是
不待他揣測,葉忱已經下令,「去懸寒寺。」
楊秉屹立即吩咐車夫調轉方向。
懸寒古寺坐落在山崖邊,面朝懸崖,三面被樹木所圍,韌長的藤條攀附古舊的大殿外牆,幽靜的如同世外之地。
葉忱與一白須僧人對坐在莊嚴的佛像之前,面前香爐燃著煙縷,葉忱闔緊眼眸,蹙攏的眉心隨著僧人的誦念聲緩緩舒展。
葉忱睜開眼,平和的眼眸里絲毫不見方才的異樣。
「施主可覺得好些了?」僧人說。
葉忱頷首,「多謝住持。」
心臟如同被生生撕開的痛楚已經不見。
他出生時,心口就帶了一道如疤的印記,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那道印記總會無端生出痛楚,從皮肉一直穿透進心臟,沒有規律,無跡可尋,伴隨至今。
方才在馬車上,這痛楚又一次襲來,比以往強烈百倍。
此間住持探得因果,他前世為償罪孽,曾像一人許諾,願親嘗其痛。
所以這世上有一人,只要是他所受的苦楚,都會反噬到他身上。
親嘗其痛?
葉忱嗤之以鼻。
「施主當真沒有解決之法。」葉忱言語平和客氣,壓來的氣勢讓人生畏。
僧人望著面前看似溫文爾雅,實則深藏不露的男人,輕嘆搖了搖頭,起身從佛像前取來一個盒子。
「此佛珠乃雷擊木所致,貧僧加以功德加持,施主戴上之後,可以壓制對方帶來的影響。」
葉忱接過珠串戴到手腕上,潤圓的佛珠貼上皮膚,余纏心口的尖細鈍痛也終於隨之消散。
「住持費心了。」葉忱雙手合十,轉身離開。
「施主。」
僧人在他身後開口。
葉忱停下腳步看過去,「住持請說。」
「貧僧說過,今生之果,都乃前世因,這是施主的債,施主想要徹底消除孽債,還是需找到那人。」
葉忱思量幾許,含笑點頭:「我知道。」
轉過身,嘴角的弧度仍在,眼裡的溫色卻已不見。
他若是信因果報應,畏首畏尾,又怎麼還走的到今天的位置。
他是要找到那人,因為他不能讓自己有弱點。
平靜無波的漆眸浮上冷意。
必要時,或者說只要可以,他會毫不猶豫殺了他。
守在殿外的楊秉屹看到葉忱出來,走上前問:「大人,我們現在去哪裡?」
葉忱望向逐漸被撥亮的天際,「回府。」
*
五更天剛亮,凝煙就聽到屋外婢女叩門,推門進來的是葉老夫人身邊的嬤嬤。
方嬤嬤隔著帘子朝裡間道:「夫人可醒了?老奴讓人進來伺候。」
凝煙立刻便清醒了,其實真要說起來,她幾乎沒睡多久。
一雙眼睛不僅透著乏累,還略微有些紅腫,她其實嬌氣,小小一點痛都挨不得,昨夜那樣如同撕裂的衝撞,她沒有忍住,哭了出來。
她轉看向身旁的人,葉南容還在睡,如玉的臉龐盡在咫尺,一雙鳳眸閉起,看上去十分溫柔的模樣,或許是自己多想,他是真的怕她太累。
回憶起凌亂糾纏的一夜,凝煙耳根還是悄悄變紅。
她撐坐起酸軟的身子,□□牽出的痛楚讓她再次禁不住顫吟出聲,細眉緊緊蹙起,咬唇吸了口氣才道:「進來吧。」
方嬤嬤挑了帘子進來,在她身後除了自己的兩個陪嫁丫鬟寶杏,寶荔,還有兩個巽竹堂的婢女。
「還不見過夫人。」
兩人走上前對著凝煙福身行禮。
「奴婢玉竹。」
「奴婢玉書。」
「給夫人請安。」
凝煙各給了兩人一個封紅,二人喜滋滋接過,手腳麻利的替她梳妝更衣。
凝煙坐在妝鏡前,只聽方嬤嬤又笑著到了聲,「郎君也醒了。」
凝煙透過鏡子看到葉南容也坐起了身。
其實早在妻子睜眼的時候,葉南容就醒了,不想睜眼罷了。
方嬤嬤替葉南容取來衣衫,卻並沒有直接交給婢女,而是朝凝煙走了過來。
凝煙會意接過,拿著衣衫走到葉南容身前,「我替夫君更衣。」
妻子無疑是美貌的,甚至京城中少有女子能相比,此刻她低垂著眼,羽睫纖柔,不染脂粉的雪膚凝白,眼尾悄悄泛著抹紅,說話也是輕聲輕氣,就像一株經不起風雨,只能好好嬌養的荏弱花朵。
太過嬌弱反而不夠靈動,謹小慎微的做派也不夠大方,葉南容審看過妻子,視線停在她還留有淺淺齒痕的唇瓣上。
想起她起身時小心翼翼的抽氣聲,眼前浮現昨夜她用力咬著唇,卻還是沒忍住連連掉下淚來的模樣,一時心中複雜,抬起手臂由她給自己穿衣。
凝煙雙手遊曳在葉南容腰間,替他系上衣帶,親密的動作讓她臉上發燙。
方嬤嬤在旁看著,笑容欣慰,又將視線放到床上。
潔白的喜帕上落了抹紅,方嬤嬤臉上笑意更甚,妥帖的拿起帕子,「那老奴就先去向老夫人稟報。」
「郎君與少夫人用過早膳再來不急。」
凝煙望了眼那方喜帕,就趕緊把視線挪開。
葉南容卻只覺得刺眼,那抹印記就仿佛在嘲笑他連自己的婚事都無法做主,薄唇抿起,短暫的平和不復存在。
方嬤嬤一走,屋內的氣氛就靜了下來,只余兩人一輕一沉的呼吸聲交疊,凝煙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便想問他等會兒奉茶都有哪些人。
除了葉老夫人,自己的公公婆母,還有其餘四房,以及郎君娘子,平輩的話她都要備上禮。
凝煙兀自想著正要開口,葉南容先一步說:「我還要去國子監,一會兒你自己去。」
凝煙一怔,終於抬起眼看他,葉南容自徑走到了玉屏後洗漱,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凝煙蜷了蜷略微失血的指尖,很快又在嘴唇挽起甜軟笑意,「好,夫君自去忙。」
寶杏和寶荔對看一眼,新婦認人奉茶,雖說也不是非要郎君相陪,可她們姑娘遠嫁到此,無親無故,什麼都不熟悉,三公子怎麼也該陪同一道才是。
「郎君他怎麼能這樣。」
葉南容一離開,急性子的寶杏就忍不住嘀咕,眼睛裡寫著埋怨。
凝煙喜歡把什麼都往好處想,她藏起心裡的落寞,笑笑說:「春闈在即,夫君他忙碌也是正常。」
「就是。」寶荔附和說,「郎君還要參加春闈,自然不能放鬆。」
寶杏皺鼻,按理娶了姑娘這般貌美如仙子的妻子,可不得好好疼寵著,哪有似他們郎君這樣的,冷冷淡淡,是眼瞎了還是把自己當聖人了。
看到寶荔給自己使眼色,寶杏才不是滋味的點頭。
梳妝妥帖,凝煙走出巽竹堂。
葉府比凝煙想像的還要大,後院假山林立,曲折的遊廊交錯在園林之中,不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奢華,而是移步易景,花了巧思的雅韻逸致。
凝煙隨著玉竹一路走去,都有些繞迷糊了。
穿過一處月門,走在前面的玉竹哎呦了一聲。
「怎麼了?」凝煙問。
玉竹懊惱的拿掌根輕敲自己額頭,「夫人瞧奴婢這記性,方才夫人讓奴婢拿的東西落桌上了,全是奴婢不仔細。」
凝煙蹙眉,她給眾人都備了禮,放在寶杏這裡,又怕有缺的就多拿了些,讓玉竹拿著。
玉竹一個勁兒的自責,凝煙性子和軟,自然也不責怪她,「不妨事,回去拿就是了。」
玉竹仍是一臉難色。
「可一來一回就耽擱時辰了。」她想了想說:「不如夫人先去,繞過這處前面就是花廳,奴婢很快回來。」
凝煙往玉竹手指的方向望去,遊廊連通著屋脊,她點點頭,「也好。」
「奴婢這就去。」
玉竹緊趕著往回走,穿過剛才走過的月門,就被等在那裡的玉書抓到了一旁。
玉竹措不及防,被嚇了一跳,看清人才拍拍胸膛,「嚇死我了。」
玉書神色忡忡的張望已經走遠的凝煙,「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好?」
「怎麼不好了?」玉竹抬著細長的眼,兩片抹了口脂的嘴唇一開一合,「我回去拿東西,給夫人指了方向,夫人自己走錯,誤了時辰,也不能怪我。」
玉竹把兩手一攤,神色輕慢。
玉書眉頭皺緊,玉竹指的方向是沒錯,可前面還有兩條岔路,寬敞的是往梅林,青石小徑才是往花廳,不知道的人一定走錯。
「若是讓郎君知曉」
「郎君對新夫人什麼態度,心裡在意的又是誰,你還看不出來?」
郎君最是溫和周全的性子,新婚第一日卻讓夫人獨自去奉茶,顯然是對這位新夫人不喜,她又不是看不來山水。
玉竹渾不在意的讓玉書寬心,「何況,這也是二夫人的意思。」
玉書這才沒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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