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文tw.yxbooks.com

    一星期後，在市區某網吧里，並排的電腦和此起彼伏鍵盤敲擊聲擠滿了狹小的空間。

    「一城！一城！」

    「誒，小兄弟，門外有個妞是不是在喊你呢，給網管攔在那裡了。」 一光頭的男生拍拍左邊戴著大耳機手上正熟練操作的於一城。

    於一城冷漠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光頭小哥，指尖操作不停，足有五分鐘鍾，屏幕顯示暫停，這才摘下耳機往後看去。

    昏暗的網吧只有一扇落地窗，窗戶的那頭，有一個少女雙手扒在玻璃上瞪著眼睛看著她。齊菲看見於一城轉過身來，又急又喜地猛拍玻璃窗，大聲呼喊起來，引得室內一片噓聲和埋怨。網管看不過去了，衝著大夥叫道：「哪一個是一城啊？趕緊出去，不然這丫頭要把我這地兒給拆了。」

    這時，光頭小哥嬉皮笑臉的湊過來，說道：「你要不是那妞的主，老子我可就上了啊。」

    啪！ 於一城左手一揮，光頭小哥面前的鍵盤猛然飛起，狠狠砸在小哥臉上。

    「誒，你小子還開不起玩笑啊！」 光頭小哥被驚著了，站起來就往於一城撲過去，眼見就要打上了，小哥又停住了。他比於一城小一個多頭，加上於一城塊頭頗大，先前坐著的時候沒發覺，一站起來對比就和老鷹捉小雞似的。小哥本想狠狠瞪上幾眼，但對上於一城的目光，愣是給嚇回去了。

    於一城沒有理他，直徑往外走。他走出房門後，房內一眾看客指著光頭小哥笑起來，那小哥氣急敗壞，連忙揮手解釋說：「我才不是怕他，你們看不見，他那兇相，肯定是混黑社會的，我是不稀罕惹事兒…。。」

    網吧外，齊菲看著面無血色表情，鬍渣稀鬆的人，剎那間有些恍惚，她似乎已經不認識他了。

    這一年，齊菲十八歲，於一城十九歲。

    「一城。」 如同一年前的離別一樣，齊菲伸手去牽於一城。於一城沒有避開，任由齊菲擺弄，卻如同一隻木偶。

    「你怎麼找到我的？」 於一城張了張口，發出的聲音沙啞至極。

    「我，上你家，你們已經搬家了。你的電話兩個月前就停了。後來我找去了你爸爸的公司，裡面有位大哥說你可能在這裡。」 齊菲躊躇，只能一字一頓地誠實回答道。

    於一城抬眼看著齊菲，緩緩道： 「那已經不是我爸爸的公司了。你沒看嗎，門口的牌子都改了。」

    「一城，你，沒事吧？」 齊菲滿心思緒，憋在喉嚨里又吐不出來。

    於一城打斷她，問道：「 莫齊建築是你家嗎？」

    齊菲怔住了，張嘴說不出個字來。

    「退學之後，你知道的，我一直在公司里，努力想辦法。 但是，」 於一城看著齊菲的眼神里充滿了自嘲。

    「但是沒想到，我看到的是，所有的東西從我手裡慢慢流失出去。 現在，終於什麼都沒有了。齊菲，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從來就沒有問過對方的家庭，直到上周一我看到莫齊的總經理，我才知道和張海那個畜生王八蛋，一直爭地死去活來要從我這裡撈一杯羹的人，竟然，是你的媽媽和爸爸……」

    「我不知道這些事情……」 齊菲不知所措的聲音裡帶上了哭腔。

    「不，齊菲，我從來沒有怪你的意思。」 於一城鬆開齊菲握住他的手，生硬冰冷的語氣里竟然帶上了一絲莫名的溫情。「我知道你早就回來了，但是一直沒有來找你。因為，」 於一城不可察地移開目光看向遠處，

    「因為，我沒有臉來找你。齊菲。我真的好累，對很多事情，我已經完不成了。 我不是力挽狂瀾的英雄，我tm就是一個蜜缸里長大的肥沃。我的爸爸，我的公司，我掙不到，也包括你。太多事情我做不到，所以，讓我放棄吧。」

    所以，讓我放棄吧。

    曾經信誓旦旦地離開校園，決定替父上陣一挽狂瀾。一年來歷經艱辛，然而如今來想，竟然都是妄想。

    不是不愛你，只是連我自己都找不到我自己，還能如何來說愛一個人。

    所以，讓我放棄吧。

    於一城抬頭看著走廊上的吸頂燈，眼裡酸楚，卻早在一年前就流光了眼淚，只剩一片干涉。

    突然，於一城的雙頰被猛然一擊。

    啪！齊菲的一雙手掌狠狠拍在他臉上，把他的臉和嘴扭成一團夾在中間。這一陣猛烈的疼痛，也不知為何，頓時將於一城嚇得從一個多月的絕望和折磨中跳了出來。

    齊菲雙手狠狠蹂躪著於一城的臉，於一城的雙唇被迫嘟成一個圈，一眼看去，也不知道是滑稽還是可愛。

    麼！齊菲踮起腳尖噘嘴就是往於一城可笑的唇上撞去，撞到於一城不禁往後跌了好幾部，才摟住懷裡的女孩站穩。

    啪啪啪！

    「醒了嗎？ 於一城同學，你醒了嗎？」 齊菲雙手繼續往於一城的臉頰上拍著。

    「於一城同學，齊菲我今天要問問你，你今年多大？ 你二十都沒有滿，毛都沒長齊，你能活得快活些嗎？」 齊菲捏住於一城的臉頰就往外扯。

    雙頰被折磨著，兩人間莫名的尷尬和安靜卻蕩漾開來。

    「和你爭的人，比你多活了二十年，現在比不過，比誰先和世界say goodbye 總有信心吧！一城你tm個大，傻，逼，在這裡給老娘矯情！」

    語音一落，稍遠處的路人都紛紛探頭回來看著爆粗口的齊菲。齊菲腦後有眼，見了自己成了眼光的大靶子，剛剛叉腰拍臉的氣勢頓時就消，捂著臉就往於一城胸口上躲著去。

    突然，於一城噗嗤地笑出聲來，面色回暖，一把狠狠摟住齊菲，用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了一句話。

    齊菲擱在於一城雙頰又是猛烈一扯，說道：「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說大聲些！」

    於一城突然蹲下，猛地將齊菲扛在肩上就往前跑去，只留下一句話在走廊里迴蕩著。

    「我說：老子我個大，傻，逼！」

    「疼疼疼疼疼，一城，疼死我啦，能不能停，能不能停！」 齊菲拽著於一城的t恤領口，硬生生拉大了兩個碼。

    「忍忍，忍忍，寶貝，很快就好了。」 於一城小心翼翼地哄著，又往齊菲的右手腕上輕輕吹去。

    「美女啊！不能停的！你來的時候咱就說清楚了，紋身是很疼的，你非要紋。你現在這蹦蹦跳跳又喊又叫地都一個半小時了，我連個花瓣都沒畫上。」 一旁的板寸頭的紋身師急的滿頭大汗，嘴裡止不住地鼓囊起來，卻還得克制情緒集中精神在手下的青色並蒂蓮上。

    「那你輕一點啊！」 於一城受不了，狠狠地瞪了一眼紋身師。

    「小兄弟誒，這是我的事兒嗎，你剛才被我畫的時候，難道不知道這輕一點不輕一點壓根就沒多大關係。。。。。。」  紋身師傅還要埋怨，卻被於一城一個眼神瞪了回來，才懨懨閉上了嘴。

    傍晚，兩人終於從紋身店裡牽手出來，手腕上的紅暈還沒有褪去。

    「你想去哪兒？」 於一城低頭問齊菲。

    「去……」 齊菲眼珠轉轉，突然面上緋紅，墊腳湊上於一城的耳朵里說。「去……」

    頓時，於一城愣住了，赤紅從他的脖子滿上了額頭，眼看著汗滴都要冒出來了。

    「別擱大街上逗我。」 於一城一臊，東北話也蹦出來了。

    夕陽下齊菲正要回答，  突然，一隻手從兩人中間伸出，快速又兇橫地 將齊菲於一城身邊拉走。

    「齊菲！」 一陣尖叫的女聲響起。

    看見突如其來的人，這對小情侶的臉瞬間就白了。

    「媽媽？ 你，你……」 齊菲的語氣裡帶著顫抖。

    來人正是齊菲的媽媽。 她本在紋身店對面的美容院做調理，一個不湊巧，正好隔著玻璃窗看見這邊自己的女兒正在同一個男生在紋身店裡親密。她愣是凝神看了許久，才發現這個男孩她竟然還認識，不久前還明里暗裡頗有交手。

    「阿。。。。。。姨。。。。。。」 於一城憋了好久不知道如何應付，這才說了這兩個字，然而，他的雙手卻無意中捏成了拳。

    齊菲媽媽一把推開一米八多的於一城，揪著齊菲，怒氣沖沖就往回走。

    「媽，媽媽，你幹嘛呀。」 齊菲也急了，也硬是要拽住了自家母親。

    齊菲媽媽帶不動僵在原地的女兒，只能跺跺腳站住，卻指著於一城對齊菲大聲嘶喊道：

    「你知道他是誰嗎？你知道於盛亮，就是他爹！在家裡打老婆兒子？這樣教出來的兒子，你還敢和他好？以後被家暴的人就是你了！」 原本禮節拿捏穩妥客氣的齊菲媽媽在這一瞬間就如同一直被偷崽的鷹惹怒了的母雞，怒髮衝冠，高跟鞋踩得噔噔響。

    不知道算不算巧，就在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遠方傳來的警車的鳴笛和閃光。所有的聲音和嘈雜都被這尖銳的鳴笛蓋過， 而西方的霞色，終於落下了最後一抹血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