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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0年11月30日，星期天。

    這一天學生不上課，一大早西裝革履的楚鳴從一幢中西合璧式的洋房裡出來。

    這些連成片的新式洋房，是東北大學校方專門為教授們新修建的宿舍區。

    幾個月前，21歲的楚鳴從日本東京大學化學系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東京大學希望楚鳴能夠留校任教，可楚鳴卻毫不猶豫拒絕了。

    回國後，楚鳴還沒來得及策劃自己的未來，東北大學代理校長寧恩承就專程登門拜訪，並帶來了東北大學理學院化學系副教授的聘書。

    東北大學建立於1923年，由張作霖創辦。在張學良放主政東北時，對東北大學更為關注，出謀、出力、出資，使東北大學成為中國大學之最。

    一所大學質量的優劣，關鍵在師資，這是東北大學歷屆校長的共識。寧恩承就任代理校長後，不惜重金聘請全國一流學者到校任教。

    東北大學文學院人才濟濟，但理學院卻缺恰恰相反，尤其是化學系的師資力量更加缺乏，這讓寧恩承一直很是頭疼。從東京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楚鳴，剛一回國自然也就進入了寧恩承的視野當中。

    楚鳴被寧恩承的一片誠心打動，最終接受了聘書，成為東北大學最年輕的副教授。算上今天，楚鳴進入東北大學執教剛好滿3個月。

    東北大學位於在瀋陽城北郊，按理說離瀋陽城並不遠，可到東北大學執教後，楚鳴就很少再回過家。無它，只因為他想躲著父親在自己耳根邊無盡的嘮叨。

    楚鳴的父親名叫楚烈，在東三省有不小的名氣，就任遼寧省政府民政廳廳長多年，為官名聲頗佳，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民政廳作為省政府四大廳之一，作用極其重要，不管是張作霖還是張學良主政，對楚烈都很信任。

    說起來，父親對楚鳴很遷就，就拿當年楚鳴執意要去東京大學讀書這件事來說，儘管楚烈心中不是很贊成，可最後還是同意了兒子的想法。

    楚鳴學成歸國，楚烈想讓楚鳴再進東北講武堂學習，可楚鳴對棄文從武沒有任何興趣，堅決不同意。

    向來好說話的楚烈這一次沒有讓步，堅持自己的想法，每天不厭其煩的勸說楚鳴，讓楚鳴苦不堪言。

    楚鳴之所以要到東北大學任教，除了寧恩承的誠心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楚鳴想躲開自己的父親。

    如果不是因為楚烈派人前來東大送信，告訴楚鳴母親生病了，楚鳴是執意不會回瀋陽家中的。

    楚家位於瀋陽小西邊門的一幢俄式建築內，當楚鳴進入客廳時，楚烈正在等著他。

    楚烈祖籍浙江寧波，18歲來到到東北，已經整整25年。像他這樣的南方人一直生活在東北，的確不多見。

    看著意氣風發的楚鳴走進來，楚烈心中不由嘆了口氣，兒子的眉眼中閃現著當年自己剛來東北時的影子，就連行事風格也與當年的自己那麼相像。

    可是，楚烈不想讓兒子再重蹈自己當年的覆轍，在選擇未來職業這件事情上，他希望兒子能聽自己的。

    想到這裡，楚烈劈頭便責問楚鳴：「你翅膀硬了，還知道回家來？」

    楚鳴也不辯解，只是急急的問：「不是說媽病了嗎？現在怎麼樣了？」

    「你媽好著呢！」楚烈沒好氣的盯著兒子，「我讓你回來，是想和你商量去講武堂的事情！」

    聽說母親沒事，楚鳴這才鬆了口氣。

    又是去講武堂的事情，看來這父親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

    楚鳴想不明白，向來開明的父親這一次怎麼這麼犟，非要逼著自己去上東北講武堂。

    1907年8月，東三省總督徐世昌設立東三省講武堂，一度停辦。張作霖主政東北後，重新設立東三省講武堂，後改名為東北講武堂。

    為辦好講武堂，張作霖不惜血本，投入巨大人力物力，聘請了一批高級軍事教官，購置了大量教學設施、武器彈藥，還修建了國內軍校中數一數二的校舍設施。

    東北講武堂畢業的學員包括東北軍幾乎所有中高級軍官，在提高東北軍戰鬥力與凝聚力、促進東北軍正規化的過程中，起到了極為關鍵的作用。

    張作霖死後，張學良將東北講武堂改稱為東北陸軍講武堂，下令將校址由小東邊門遷移到東大營，並在北京、黑龍江省和熱河省都設立了分校。

    楚鳴之所以不願意上講武堂，並不是對講武堂有什麼看法，而是他不想從軍。

    在東京大學楚鳴學的是化學專業，按本意他應該去做實業，這樣才能讓所學的專業發揮最大作用。退一步，就算是在東北大學做教授，也不至於把專業丟掉。可是，進了講武堂，他學的專業還有什麼用處？

    再說了，講武堂都是一群武夫，他可不想混跡其中。對東大教授這份職業，目前楚鳴還是很滿意的。

    東北大學對教師的待遇很高，在全國首屈一指。

    以教授為例，預科副教授月薪最低為150大洋，教授最低為260大洋。本科副教授月薪最低為180大洋，教授最低為300大洋。而南開大學、北京大學、清華大學都不及東北大學，還常常欠薪。

    作為理學院化學系本科副教授，楚鳴每月有230大洋的薪水，甚至比作為民政廳廳長的父親還多20個大洋。讓楚鳴辭去現在的工作去講武堂，他心中當然不樂意。

    不樂意歸不樂意，可父親這裡還不能硬扛，他只能採取既定的方針：拖。

    楚鳴緩緩坐在父親對面，笑嘻嘻對父親說：「您的心思我明白，可您也得讓我再考慮考慮，畢竟這是件大事，不想好了將來說不定要後悔死的！」

    楚烈默默望著楚鳴，他太了解兒子了，知道兒子在用緩兵之計，卻也無可奈何，總不能自己替他去講武堂吧？

    楚烈耐下心來繼續說：「東北講武堂副監督周濂和我是老朋友了，我已經和他說好了，明年開春講武堂招收第11期學員，到時候你不用考試了，直接入學就行！」

    楚鳴沒想到父親行事這麼果斷，連入學的時間都給自己定好了，他苦著臉一言不發。

    「鳴兒，別怪父親逼你！」楚烈放緩了語氣，「你想做實業也好，你想教書也罷，在國家強盛的時候都沒有錯。可是現在形勢混亂，要想實現抱負必須從軍，只有手中有了軍隊其他的才會有保障！就連張少帥，如果不是因為上了講武堂，也不會有今天！」

    張學良上講武堂的事，楚鳴同樣不止一次聽父親講過。

    張作霖重辦東北講武堂，張學良便進入講武堂炮兵科學習，成為講武堂炮兵第一期學員。

    1920年春，張學良從講武堂炮兵科畢業，名列第一，被授予炮兵少校銜，並正式被擢升為奉天督軍署衛隊旅第二團團長。

    由於有了講武堂的底子，張學良開始訓練新軍，整軍經武，為日後掌控東北和戎馬生涯打下了堅實基礎。

    見楚鳴不語，楚烈嘆了口氣：「日俄戰爭後，你祖父執意讓老家到東北從軍，誰知陰差陽錯，我沒有從軍卻最終從了政，現在想想，真是辜負了他老人家的期望！」

    祖父讓父親從軍的事，楚鳴從小就聽父親說過，沒有從軍這件事是父親心中一直的痛。

    楚鳴的祖父以前是一名教書先生，後來年紀大了便回寧波老家頤養天年。楚鳴從未見過祖父，不明白做教書先生的祖父，為何執意要讓當年還年輕的父親離開家鄉前來東北從軍。

    「這事你在考慮考慮！」見楚鳴依然不語，楚烈話題一轉又說：「馬上進臘月了，我和你媽今年要回老家過年，到時候你一起回寧波，去見見你祖父，也算是認祖歸宗了！」

    見父親不再逼自己，楚鳴爽快的答應了回老家的要求。說實話，他對素未謀面的祖父有一種說不出的好奇感。